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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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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傳令眾將士,擺開陣形,預備應戰!」 「……」 青樺又頓了頓,方高聲應道,「是!」 他沒有聽錯,木槿下令預備應戰,而不是撤退! 鼓點聲驀地一變,由急促變成頓挫有致,卷在呼嘯的風裡,穿透黑暗裡的塵沙,淩厲地傳了出去。 蜀兵睡夢裡被驚醒,聽得風聲中振耳欲聾的廝殺聲,再不知敵人有多少,大多不知所措。此時聞得集合應敵的鼓點響起,什長、百長最先清醒過來,急呼喝各自所屬兵馬集合奔出。 鼓點再變,以百人為組的方陣隨之列起,在刀盾兵的護衛下迅速向前挺進。 木槿安排完畢,策馬行至回雁坡高處,留意著遠近火把的變化,唇角揚起一縷笑。 遇事不驚,遇變不慌,果然是訓練有素的精兵,——前提,有一個可以冷靜指揮他們的好將軍,將被驚慌沖亂陣腳的兵馬重新凝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她令人在坡上平坦處放了一塊氈毯,盤腿坐了,再將龍吟九天琴穩穩置於膝上,指尖勾抹,奏琴。 說什麼琴藝高手七不彈,說什麼務要焚香淨身遇知音整衣冠,說到底只是把彈琴當作雅人的雅事罷了。 而如今,她不是雅人,而是混跡軍營,要為自己和部屬劈殺出一條生路的女將軍。 ——黃沙漫捲間,誰人指間撥弦,一曲驚天下—— 許從悅正沖在最前方,帶著最早發現敵蹤的部分蜀軍攔住圍過來的狄軍,盡力阻止他們合圍向木槿所在的方向。 這時,鼓點聲聲響起,身後兵馬唱喝聲一片,正集作方陣向前推進,卻是井然有序,再不像被人偷襲時的慌亂失措。 許從悅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 黑夜和沙塵阻礙了蜀軍的視野,但同樣也阻礙著狄軍的視野。 木槿駐紮下來後,便讓許從悅喚來軍中大小將領,讓他們細細觀閱了輿形圖,即便大老粗也讓他們弄清了附近道路,以防夜間或第二天有敵軍趁著沙暴刮來時襲擊。 狄兵本想趁沙暴之夜偷襲,可惜蜀兵防得極嚴,尚未襲到便被巡防的蜀兵察覺,許從悅當機立斷主動出擊,狄軍根本沒來得及形成包圍圈。 因著這兩點,蜀兵占著天時地利,又能迅速布起攻防陣,脫身應該不難。 可木槿必定不知道,狄兵究竟來了多少人。 縱然沙塵漫天,盡忠職守的輪值將士還是將各自查到的消息陸續報來,許從悅幾乎可以肯定,來犯狄軍當在一萬五以上,兩萬五以下…… 也就是說,足足是蜀軍的三倍到五倍! 這一仗,怎麼硬拼下去? 正思量之際,忽聞琴音一線,穿過千軍萬馬,穿透漫天黃沙,破開無邊黑暗,嘹亮地直沖雲霄。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竟是一曲《破陣子》! 聲音的來源,不過區區幾根絲弦,偏能壓下雙方激烈的交戰聲,以一種逾越常理的聲線,清晰而激烈地鑽到各人耳中。 慷慨激昂,氣沖鬥牛,瀟灑馳騁天地,奮勇衝鋒沙場,擁那壯心滿懷,展那豪情滿腹,如飲醇酒般酣暢淋漓。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莫辜負,青春好! 莫等那,白髮生! 這生這世,且看好男兒決戰沙場,笑取敵人首級;且看大丈夫縱橫天地,建功立業,封妻蔭子! 連自認萬念俱灰的許從悅都已心潮澎湃,熱血激昂,更別說其他人了。 哪裡是琴聲,簡直是妖樂,蠱惑人心的妖樂! 「殺!殺!殺!殺!」 不知誰先帶頭喝起,但聞方陣衝鋒間,和著那九天鶴唳般的琴聲,頓挫有致地呼喝出聲,激出的是對陣殺敵的滿腔熱血和勇氣。 竟是前所未有的士氣高昂。 而狄軍眼見偷襲未能一擊成功,對方反應竟似早有準備,加上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琴聲,竟被擾得心神不寧,連狄軍將領都不得不重新評估眼前的形勢,不再認為這次的勝利可以十拿九穩。 許從悅聽說過木槿的琴聲可以療人疾痛,再沒想到木槿的琴聲還可以用於打仗。 他禁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處短坡。 這麼厲害的沙暴,即使白天都未必能看清人影,何況是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可他知道,那個懷孕八九個月的女子,他悄悄愛慕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卻從不敢吐露半個字的女子,就在那裡。 他的眼眶忽然熱了,一顆心卻又格外的安妥。 她就在和他靠得很近的地方,與他彼此呼應,攜手作戰…… 「去殺了那個人,去殺了那個人……」 嘈雜的廝殺聲中,有北狄的將領用狄語在怒聲高呼。 顯然發現那琴音的古怪,決定先去對付彈琴之人。 就在這時,忽見一道焰火破開黑暗,流星般直竄夜空,在風沙裡旋出了明藍絢紫的一大朵木槿花。 所有人都有片刻的停頓。 然後,便見又是兩道焰火先後飛上天空,緩緩綻出兩朵木槿花,被狂風裡翩然斜舞,花瓣似活了般舒展著,再被吹作璀璨星光,在血光彌漫的黃沙裡搖曳生姿,令人目眩神馳。 「是皇后!是吳國皇后、蜀國公主!活捉她!活捉她!」 又聽得狄人陣陣喝叫和鼓噪聲。 可琴聲仍在繼續,木槿明明還在山坡,那焰火又是誰放的? 那居心……不只是向附近的人求援吧? ——你有謀,我有計,這天下,誰怕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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