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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七


  雖不能如那山坳般三面擋風,後面卻有一帶光禿禿的短坡,只在下方生著零星的灌木,到底可以略擋風沙。

  大約靠近北疆,秋冬寒冷,故而居然此處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作回雁坡。

  木槿騎著馬兒行到高處,將大致的地形一一查看過,親自安排了好幾隊人輪值,才捶著腰讓踏雪烏馱著自己慢慢踱回營帳休息。

  許從悅不管青樺等人的白眼和黑臉,始終緊緊跟在她身側,見狀忍不住問道:「皇后似乎有些疑心?」

  木槿一邊叫人拿了安胎藥去煎,一邊反問他:「如果是你領兵,會紮營在那個位置麼?」

  許從悅沉吟,「若為皇后計,紮營在那裡原也不錯。或者慶將軍事先查探過,確定附近沒有大股狄軍。」

  木槿微哂,「真能查探得那麼仔細?那他當時怎會被人設計得險些全軍覆沒?還是在指望五哥所領的異國兵馬替他哨探軍情?」

  許從悅拖過一張草席,盤腿坐了,沉吟道:「皇后……疑心慶將軍?就為剛才他的安排?」

  木槿搖頭,「你可記得我們和張瑉語分開時,他說了什麼?」

  「他問了皇后的行蹤。」

  「對,他問了我的行蹤,明知我要去朔方城,卻問我會不會經過晉州……」

  「我記得。他似乎想著,若皇后經過晉州,可以在那裡歇一晚。」

  「可他自己是去盛從容的江北大營,根本沒打算回晉州,沒道理像半個東道主似的問出這話。」

  「皇后認為……」

  「我怎麼覺得……他其實只是在確定下,我不會去晉州?」

  許從悅躊躇,「可誰不知他是皇上嫡系?他不可能加害皇上、皇后啊!」

  木槿皺緊了彎月般的眉,「你在江北許久,應該知道他的底細吧?」

  許從悅思忖道:「慶南陌的父親也是行伍出身,在殲滅流寇遇害,所以朝廷對慶南陌很是優待,加上他本身勇武有力,十幾歲入伍不久開始出人頭地,又因耿直忠誠、不肯與慕容家同流合污顯得特立獨行,繼而被先帝和皇上重用。從身世和來歷看,並無可疑之處。」

  他說到這裡時,不覺微微一頓。

  不但沒有可疑之處,甚至有許多值得肯定和褒揚之處。

  就像樓小眠。

  出京那天聽到狄人說出樓小眠和木槿的身世,他震驚之後,也曾暗暗分析過。

  木槿迄今不知自己身世,顯然是誤打誤撞才被蕭尋夫妻收養,進而成了吳國皇后;而樓小眠有著前朝楚相的義子兼愛徒的身份,誰也不可能把他和北狄聯繫起來。

  原來,種種不可能,只是某些匪夷所思的事實的保護色。

  那麼慶南陌呢?

  即便慶南陌不是,焉能保證他身邊沒有身家清白到無可挑剔的人是狄人內應?

  算來陳州、寧州一線有根基穩固的慕容氏勢力在,本該更難對付;可如今吳軍偏偏已經收伏陳、寧等地,陸續往江北這邊收網。為何江北沒有內患卻連連失誤,至今都顯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反擊之力?

  木槿注意到他神色,忙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哦……沒什麼。」

  許從悅略偏了頭,帳外明暗不定的光線打到他面龐,便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只是忽然想到,幾次大戰下來,晉州兵力並不豐裕。如今主將帶了數千兵馬出來接咱們,不知會不會為人所乘。」

  木槿搖頭,「那倒還不至於。江北大營和北鄉都有派去援兵,如今晉州城裡兩三萬的兵力還是有的,哪有這麼容易被人攻陷?」

  許從悅微笑,「大吳國祚天佑,驅除蠻狄不過是早晚的事。皇后也不用太費神思,養護好身子要緊。」

  木槿懶懶地舒展了下手腳,「對,我不該太多疑。若慶南陌真的有什麼,皇上不可能毫無疑心地把給我的信函交給他。奔波了這麼些日子,到了晉州,真得好好休息兩天。」

  或許,還來得及跟許思顏回宮,把他們的孩兒生在寬敞舒適的瑤光殿裡,讓開得如火如荼的木槿花見證新一代的誕生。

  風沙漫捲的野外帳篷裡,自然不可能睡得舒適。

  聞著鼻際糾纏著野草和沙土的氣息,木槿夢裡又似回到了瑤光殿,依著夫婿胸懷,在他脖頸間呢喃而笑,沾著天然陽光味道的錦衾柔軟地覆住他們,連同滿床旖旎。

  「大狼!」

  她輕喚著側轉了下身,唇角彎了彎,忍不住捧著肚子呻吟出聲。

  娘親是女俠客、女將軍,願意受這種種風霜,孩兒卻任性起來,不時伸個胳膊踢個腿表示抗議。

  原來在宮中不肯吃的藥,到江北成了她自己親自吩咐了務要每日一劑煎來吃了。

  等明日或後日見了大狼,一切顛沛流離都該結束了吧?

  她側了側頭,對帳外震耳的喧囂不滿地撇了撇嘴,努力尋了個舒適些的姿勢臥著,卻忽然心頭一悸,猛地坐起身來。

  風很大,沙塵颯颯拍打在被吹得嘩啦作響的帳篷上,匯成海浪般呼嘯而過的巨響,似要將一頂頂帳篷整個兒拔起,捲入沙塵中刮飛。

  果然來了沙暴。

  可沙暴的咆哮裡,哪裡傳來的人聲喧嚷,戰馬嘶吼?

  她立時披衣而起,摸著自己的靴子,吃力地穿好,耳邊已聞得軍中鼓聲點點,如暴雨般密集而下,急促而猛烈鈁。

  是蜀兵聞敵示警,預備作戰的訊號!

  外面在匆促的兩聲低語後,亦傳來青樺焦急的呼喚:「娘娘,娘娘!有敵情,有敵情!」

  被石塊壓得結結實實的氈簾被拉開,木槿已穿戴整齊,甚至臉上也覆了一層素帷擋住侵向口鼻的灰塵。

  她透過幢幢人影眺望著東邊隱隱跳動的昏黃火光,問道:「是哪方的人馬來犯?」

  青樺道:「不清楚。聽聞許公子先前趕過去了,剛傳訊過來,讓我們保護娘娘儘快撤退。」

  「哦!」

  木槿應著,卻伸手去摸腰間的軟劍,問道:「我的踏雪烏呢?」

  那邊已急忙牽來鞍轡俱全的踏雪烏來,說道:「娘娘請儘快上馬,我們立刻突圍,此地交給許公子斷後即可。」

  木槿淡淡道:「我領出來的兵馬,為何要他來斷後?」

  「這……」

  木槿卻已翻身上馬,喝道:「叫人到前方打聽軍情,速來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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