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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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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有了絕處逢生的冀望,幾人頓時精神大振,幾乎是背靠背將木槿、樓小眠護於中央,奮勇地抵擋著敵人最後的瘋狂。 木槿顫抖著再度拄著斷劍站起,努力彙聚眼神向前凝望。 不曾消散的漫天淒風苦雨裡,血光映紅了刀光,血腥味在蔓延開的火勢裡卷吐,四處是令人作嘔的氣息。 本來圍向他們的守衛和護院,已被另一道激湧的浪潮破開,驚叫著迅速潰散。 分明有整劃規一的人馬正洶湧卷至,甲胄鮮明,劍戟耀芒,雨夜的疾行都不曾打亂那堅定前行的步伐,那樣迅猛無畏地向敢於擋住他們道路的一切人或事迎頭痛擊。 果然是禁衛軍! 「木槿!」 她又聽到了熟悉的呼喚,就夾雜在混亂廝殺的人潮中,仿佛近在咫尺。 「大……大狼?」 她啞著的嗓音裡盡是無法置信。 下一刻,原指向他們的刀鋒忽調轉頭來,擊向人群中的一人。 那男子眉目冷峻,手中出劍如電,迅速招架,還擊。 月白衣衫,素藍滾邊,蕭蕭落落的身姿並未因淋透雨而顯得狼狽,依然從骨子裡透出令人敬畏的沉靜高華,雍貴雋雅。 待轉頭發現木槿,那焦灼搜尋的黑眸才驀地一頓,一縮,呼喚聲裡帶了顫意,聽不出是驚喜還是憂懼。 「木槿!」 成諭等已失聲叫道:「皇上!皇上!」 急上前護衛時,原跟在許思顏身後的親衛亦已趕到,急急替他擋住襲來的刀槍。 許思顏卻是殺機未減,猛地砍開還敢擋在跟前的兩名護院,一箭步沖上前來,雙臂攬住木槿,急急地上下打量著她,「木槿,你怎樣?」 迥然不同于他方才維持於外的沉著威凜,那一雙黑眸裡竟滿是無可掩飾的驚慌和驚恐。這個手持斷劍滿身是血赤腳踩於泥濘和血污間的女子,是他的木槿? 如此狼狽,如此孤單,如此悲慘,卻挺著大肚子依然不屈站立的女子,是他的木槿? 他不由地捏著她的肩,她的胳膊,她的手,然後看向她支撐她站立的雙足,還有隆成半球狀的腹部。 黑亮亮一雙大眼睛正凝望著他,木槿先驚,再喜,那樣月牙般笑得彎起,啞啞地答他:「大郎,我沒事!」 月牙彎彎般的笑容裡,在她說完這句後,驀然有淚水傾湧如泉。 「我沒事!」 她哭著說道,一頭撲入夫婿的懷抱。 許思顏慌忙將她擁緊,哽咽道:「嗯,沒事,沒事了!別怕,別怕,大郎來了!」 木槿嗚咽道:「我沒怕!我沒怕!」 只要知道你尚安好,便沒什麼可怕的。 她是大吳皇后,更是自幼習武的兇悍女子。 只有別人怕她,沒有她怕別人。 戰到最後一刻,戰到流盡最後一滴血,她都將無所畏懼。 許思顏摩挲著她的肩背,低低道:「嗯,你不怕。是大郎怕了,真的怕了!」 她堅持到了他來救援的那一刻,且手全腳全,不但自己沒受太大傷害,連他們的孩子也還好好呆在母親腹中…… 比他預想的已經好太多。 只是,她為什麼這麼涼? 幾乎通身冷得像冰,仿佛連血液骨髓都已被這冷雨澆透。 他摸摸她的臉龐。 其實才分開一兩天而已,她竟像吃了多少的苦頭,好容易養上來的那圈肉又瘦了回去,此刻滿是血污,亦是冰涼涼的,只剩了一對黑眼睛格外的又大又亮。 直到看見他,她方才收起原先的倔傲和不屈,孩子般脆弱傷心地哭泣落淚。 他抬眼掃視過眼前的混亂情況,心神略定了定,愈發輕柔地向她低低道:「是大郎不好,讓你受苦了!」 親了親她的額,他欲要解了衣衫讓她披上,才覺一路冒雨疾行,他的衣衫亦是濕透。 雙眸如利箭般穿過人群射向尚在掙扎的慕容繼棠,他冷冷吩咐道:「不許放走一個!」 成詮正緊隨他身側,忙應道:「是!」 他們所帶來的禁衛軍人數眾多,訓練有素,遠非原先這院裡的遊兵散勇可比。 慕容繼棠雖帶著幾個高手,可先前那些帝后親衛也沒有一個弱的,且早已憋了一肚子氣,好容易有了反轉的機會,恨不能將他們抽筋剝皮,自然會和剛剛趕至的成詮等人聯手對敵。 便是許思顏不說,這些親衛也絕不可能饒過他們。 此時北面一排房屋火趁風勢,俱已劈哩啪啦燃燒起來。許思顏眼見木槿眉目間有痛楚之意,遂將她抱起,徑走向南面那進院落。 木槿忙道:「還有樓大哥……」 許思顏柔聲道:「放心,他們很快會帶他過來。」 木槿探頭,果見成詮分出幾名禁衛軍,抱了樓小眠隨在他們身後,這才放了心。 青樺、顧湃等見木槿已然安全,雖然各各受傷不輕,但心頭一腔熱血奔騰,即便勝券在握,也不肯就此躲閃休息,竟又持劍加入戰團。 禁衛軍奔到前面開道,早尋了一處連著的三間正房,掌燈進去檢查了無人,方才引許思顏到里間的碧紗櫥內,又有人將樓小眠帶到另一側的屋中妥加救治。 許思顏抱了木槿踏入隔扇門看時,此處應該是這別院的主臥之一,收拾得倒也齊整,正宜小作休憩。他遂側頭吩咐:「去找熱水來!再找一套乾淨衣衫來!」 說著,自己已徑將她抱到床上,胡亂抓過床單,先擦她透濕的頭和臉,然後去剝她滿是血污的濕衣。 木槿在他肩上蹭了蹭滿眶的淚,低聲道:「先顧著你的正經事要緊,我不妨事。」 許思顏將她血水浸透的破爛外袍丟開,皺眉看她依然淋漓的小衣,歎道:「能把你折騰成這樣……也是他們能耐!」 後面幾個字冷硬如冰,分明的殺機浮動。 可他替她更衣的動作依然輕柔。 半攬於懷中,半掩於衾間,他擦拭她身上的血污,小心地拂過她的腹部。 「疼得厲害?」 木槿彎彎唇角,「沒有,已經好多了!小傢伙和我搗亂而已!」 「嗯,這麼不聽話,回頭打他小屁股!」 他的衣衫同樣濕漉漉的,但他的胸膛堅實而溫暖,木槿依於他身畔,便能覺出隔著衣物傳來的洋洋暖意,慢慢浸潤著被冷雨浸透的肌膚,連腹中陣陣的疼痛也似舒緩了許多禾。 她抬頭看向他面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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