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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許思顏道:「不滾。我又不是球,怎麼滾?」

  他伸手,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扣住。

  木槿忽然間便有熱淚伴著不知哪裡鑽出來的滿腔心酸湧上。

  她推著他,身體向內側掙去,手一翻抓過軟劍來,刺向許思顏。

  許思顏視若未睹,舒臂徑向她抱去。

  劍尖歪了一歪,觸上他的肩,再縮了一縮,便連他的寢衣都未能刺破。

  許思顏愈發篤定,攬過她輕輕一扯,已將她扯到自己身下,俯身便已親住她的唇。

  木槿連「滾」字都罵不出了,一邊掙扎,一邊忍耐不住,劍尖終於略一用力。

  許思顏疼得一顫,終於微微放開她。

  一雙黑亮如明珠的眼睛映著她張惶發白的面龐,也映著她眼角慢慢滾出的大顆淚珠。

  他的右肩已被刺中,劍尖處溢開的血跡如清晨的木槿花,無聲無息地盛綻開來。

  而他竟未看一眼他的傷處,一俯身又親向她。

  木槿的劍尖猶觸著他的傷處,他俯身之際,仿佛將他的傷處撞向她的劍一般。

  木槿覺出劍尖觸著他的血肉,慌忙縮手時,寶劍鋒銳,已將他傷處紮得更深。

  他親吻之際,那血珠便一滴滴滾落於她光裸的臂腕,猶帶著他的體溫……

  而他正輕輕吮去她眼角的淚。

  那放下的軟劍便再也抬不起,這些日子一遍遍在心底劃就的楚河漢界也在忽然間模糊。

  她終於忍不住哭叫道:「許思顏,你不要臉!」

  許思顏探身入她衣底,細細品味著久違的玲瓏身段,低低答道:「不要!有娘子就夠了,要臉做什麼?」

  「……」

  拋開在臣下跟前的雍容尊貴,他一向便很不要臉,這次更將不要臉發揮到極致。面對堪比銅牆鐵臂的臉皮,木槿便是再大的能耐也抵擋不住。

  她的掙扎愈發無力,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

  看她鬆開了軟劍,漸在懷中麵條般柔軟著,許思顏在她耳邊溫柔呢喃道:「可惜啊,太醫說得一個月才能行房!小槿,你可忍耐得住?」

  木槿羞愧欲死,揚手在他臉龐抓下。

  火辣辣疼痛之時,許思顏不勝沮喪。

  近日只顧忙亂,忘了敦促秋水她們替太子妃剪指甲了。

  可他忍不住暗自揣測,若娶她的是蕭以靖,她捨得這樣對待自己的夫婿嗎?

  ——定力不夠的小槿暗自哭泣——

  所謂床頭打架床尾和,無非如是。

  經了許思顏這麼一鬧,木槿再也無法如從前那樣拒他於千里之外。

  何況送美人入吳的蜀使也未離去,她只恐他們會將自己種種不如意回稟父兄,再令蕭尋等擔憂,遂與許思顏和好如初。

  但她因被疑、受辱、失子這一連串的事,近些日子著實灰心。想著許思顏在新婚燕爾之際尚能聽人挑撥冷落自己,日後後宮三千,更不知怎樣折騰。

  她的性情驕傲剛硬,素有主見,再不肯讓自己陷入爭風吃醋、卑微求寵的境地。入吳三年,眼看自己名義上的夫婿風流荒唐,早有求去之念。江北之行,兩人患難與共,不離不棄,她一度以為只需彼此一心相待,便可如自己蜀國父母那般一世相愛相守。可到底是她幼稚了。

  他們更可能會像吳國帝后這般虛與委蛇,「相敬如賓」。

  她喜歡著他又如何,他依然眷戀她又如何,這種愛戀遠沒有她所想像的牢不可破。

  他對她說過的情話綿綿,對別人也說過;而她若敢癡心以待,若有一日他再受挑撥,照樣可以一腳將她踹開。

  也許,可以繼續喜歡著,但絕不能深愛,絕不能泥足深陷,更不能將自己變成無力自主、攀附他人的淩霄花。

  許思顏自然看得出木槿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疏離和警惕,深知那夜無心的一腳只怕已寒了她的心。

  但只要木槿與他和好,許知言便不會想著送她回蜀,她依然是他的妻子。他可以用漫長的歲月去證明,他們才是彼此最合適的唯一。

  當然眼下他最犯愁的是,他該怎樣向人解釋他臉上的抓痕。

  許知言倒是沒問,只是凝視他那張俊美面龐半晌,緩緩吐字道:「活該!抓得輕了!」

  許思顏便更覺得自己是領養的,木槿才是吳帝親生的……

  處置政務時,旁的臣工還有所顧忌,不敢出口相詢。五皇叔英王瞧見,卻忍不住張口便問道:「太子這臉上是怎麼回事?」

  樓小眠曾在涇陽侯府在他臉上差不多的位置看過同樣的抓痕,聞言瞅著他曖昧一笑,也不道破。

  許思顏硬著頭皮道:「太子妃新近養了只大白貓,昨夜逗它玩,不慎被抓了。」

  許從悅恰好也在,聞言納悶了,「那只白貓不抓人呀!而且前天太子妃就令人將它送回來了!」

  許思顏道:「哦,那也許是另一隻白貓。」

  許從悅恰也有另一個問題悶在肚子裡,遂問道:「我送太子妃的那對八哥近日有沒有多學一兩首詩詞?其中那只鵝黃嘴兒的,我送去前已經會背三十多首絕句了!」

  「咦,那八哥不是已經送還給你了嗎?」

  「是……是嗎?來人的確是說把貓和八哥一起送還,可我只看到了貓,正猜著是不是來人糊塗,傳錯話了呢!」「沒錯。八哥在貓的肚子裡。」

  「……」

  許從悅好久才道:「聽說貓肉也能吃!」

  言罷悻然離去,留下眾人哄堂大笑。

  自太子妃小產後如霧靄般籠罩政事堂的沉凝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

  轉眼已入十月,當日那道為太子納妾的旨意,除了蘇亦珊領旨後即刻升作了良媛,其他五位美人入府之事已被擱置下來。

  原因很簡單,太子妃小產,太子悲傷,無意在此時迎娶貴妾;隨即便有流言傳出,這道旨意才下,太子妃出事,慕容良娣生病,連蘇良媛也無緣無故發了幾天燒,說不準哪位美人八字命硬,未入府便克上了太子妻妾兒女。

  克妻妾還是小事,若是克皇孫,這罪名誰擔得起?

  故而原先興高采烈的五家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再也不敢催促此事。

  最該過問此事的皇后慕容雪,因宮中突然多出的眼中釘正頭疼不已。

  藺才人驕縱,被她下令掌嘴三十,清麗面龐腫得跟豬頭似的。許知言也不維護,卻一轉身遷了藺美人為婕妤,令慕容雪為她就近安置一所宮殿住著。不僅如此,許知言還看上了另一位擅于下棋的戚氏,也封作了美人。

  木槿小產一時無法入宮,這些嫩得掐得出水的小美人們便代替了她的位置,天天侍于許知言身側。

  最要命的是,木槿是兒媳,便是從前整日侍奉吳帝,入夜後總會避嫌出宮。

  而現在,那些小美人明明在宮中另有住處,卻通宵達旦被留在了武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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