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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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好,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碧落遂辭去,緩緩向外走去時,忽聽到辛牧遲疑著又問了一句:「可否冒昧問一句:你……腹中孩兒的父親呢?」 碧落脊背一僵,冷硬地擲出了兩個字:「死了!」 頭也不回便離開了辛牧宅第。 慕容沖……從此只能當他是死了吧? 便如當初碧落當自己死了一樣。 當他死了,只怕會開心些。 自此,碧落便在辛家堡住下,一邊休養身體,一邊常在院中持劍練著腕力,希望能把這些日子荒廢的武功重新拾起,讓她有足夠的能力,面對日後可能的困境,保護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四公子似乎得了吩咐,雖然還讓她住在耳房之中,但臥具案幾,都給她備了一套新的來,甚至他的夫人趙紅珠親自過來量了她的身段尺寸,令人為她添了兩套秋冬時的棉袍,質料居然還不錯。而三姑和三個孩子,只一人分到了一套普通的粗布襖子。 碧落納悶辛家的另眼相待,轉而想著辛家堡恨鮮卑兵入骨,斷然不會知道自己是西燕皇太弟的女人;而苻堅等多半還未及聽聞自己離開了慕容沖,或者,因為自己的選擇,已經不想知道關於自己的任何消息了吧? 對於辛家來說,她應該只是個看起來出身比較好、並且會些武功的普通女子。而五胡俱是草原遊牧民族,民風彪悍,會武的女子,雖是不多,卻也不少。 自然,她還是有一點特別的,那個特別便是……她來到辛家堡才幾天,辛家堡上下,都知道那個備受寵愛的辛家五公子喜歡上她了。 辛潤喜文不喜武,只以玩簫弄笛為樂,因他上面有四個哥哥,均是身手不凡,辛牧雖是無奈,倒也不去逼他。但自從他發現碧落劍法不俗,開始一反常態地叫了幾個高手,天天陪他練劍,練倦了,便到四哥後院去賞秋楓落葉,更重要的是,看美人舞劍。 他很有耐心,常那樣出神地看著,一看就是一兩個時辰,眸子裡始終是純淨的驚歎和愛慕,別無雜念。 碧落曆過一場煉獄般的情劫,哪有不懂之理?後來一見辛潤來,便不聲不響收劍而去,閉門不出。 論起她從小跟在慕容沖後面學出的耐性,便是一個月不出房門半步也是不難。可惜她身畔還有個一天到晚姐姐長姐姐短的小聆兒,不時去開門關門,關門開門。 「姐姐,你瞧,五哥哥給我畫了像,看,像不像,漂不漂亮?」小聆兒興沖沖拿了自己的畫像給碧落看,頭上的羊角辮一跳一跳的,很是可愛。畫上的小聆兒同樣一臉陽光,粗衣布袍,羊角辮保持著欲落不落的活潑資態,極是傳神。 第二天,第三天,則是龍鳳胎兄妹的畫像。 第四天,則是碧落的畫像。 碧落沒想過自己能被畫得這樣美,淩風練劍,衣衫飄拂如仙,青絲半攏不攏,慵懶地從額間飄下兩三縷;只一雙眼睛,誰也看不透的眼睛,明明漆黑如夜,卻傳遞了一星半星隱約的光亮,似微微一笑,便能讓那星光亮綻成明晝般的清明華彩。 可惜那畫上的碧落,沒有笑容,緊抿的唇角削薄如刀,倔強地掩住所有的苦楚和悲傷;又讓人忍不住有一種衝動,去消融化解那種苦楚和悲傷,讓她笑,笑著綻出春花般的風華絕代。 或者,只有心靈很乾淨的人,才能這樣用一幅畫,映出一個他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的女子形象吧? 「小聆兒!」碧落歎著氣向小聆兒道:「以後,不可以要那個五哥哥的東西,這幅畫像,也送還給他吧!」 小聆兒困惑地望著碧落:「可五哥哥似乎喜歡幫我們畫像啊!他還喜歡吹笛子,你聽到沒有?他常在院子裡吹,吹得很好聽啊!」 碧落沉靜地笑:「那是他弄錯了。他不該在這裡畫畫吹笛。」 小聆兒更困惑了:「那他該到哪裡畫畫吹笛?」 碧落拍拍她的頭:「他到和他一樣的姑娘那裡去。」 小聆兒還是不懂,或者說,她更糊塗了。 但碧落已經坐到榻上,笨拙地編著一枚劍穗。 她終於編出了一朵完整的蓮花,往下緩緩地編著雙環結,預備將一枚佛手玉珮鑲入其中。 小聆兒出去告訴辛潤時,辛潤抱著畫兒怏怏離去,清澈的眼睛裡卻有一層霧氣飄來泊去。 其後兩日,辛潤都沒有再出現,碧落正松一口氣時,辛潤卻又來了,眼神卻又回復了清澈純淨。 「我聽說了……」見小聆兒知趣離去,辛潤坐到碧落跟前,紅了臉道:「我會對你好,也對孩子好……那事根本怪不得你……」 碧落蹙起眉,瞪著辛潤,不明所以。 被她那雙黑眼睛直直釘到心口的感覺估計很不好,辛潤漸漸手足都不知往哪放了,回避著碧落的眼神,卻又不肯放棄地往她面龐上飄著:「是那些鮮卑白虜欺負你,怪不得你……碧落,你知道麼?我一心對你好……」 碧落才知他必定聽了些以訛傳訛的謠言,以為自己是被鮮卑兵污辱了才有的身孕,忙道:「你誤會了……」 忽憶起也曾有那麼個人一心對她好,不顧一切地待她好,卻被逼得遍體鱗傷而去,頓時鼻子一酸,別過臉去,攥緊手中的佛手劍穗。 辛潤見一向冷顏如冰的碧落忽然顯出一抹憂傷,更是著急,還要追問時,門外忽傳來辛四公子的聲音:「五弟?在裡面麼?父親找你,讓你即刻前去。」 辛潤應了一聲,一雙明淨眼睛,還只望著碧落,不勝迷惑:「如果我誤會了,你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不開心麼?我想知道……你的過去。」 碧落性為人孤僻冷淡,即便和她住作一處的三姑也不敢細問她的過去,從沒有想過這麼個不生不熟的少年人,居然理所當然地想尋根究底。 他到底太年輕了,在父兄的庇護下,才能在這樣的戰亂之中,繼續保有一份純白的心地,不知進退,卻讓人無法心生惡感。 「五弟!」 辛四公子又在外呼喚,帶了不耐和警告。 辛潤溫順慣了,一聽兄長似有怒意,忙連連答應,歉疚地望著碧落起身告辭:「我改天再來看你。你……你別不開心。」 看著他離去的清秀背影,碧落沒來由地一陣衝動,脫口道:「你不用再來了,五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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