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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這也太放肆了吧?

  碧落蹙了蹙眉,淡淡地道:「楊定,這裡是秦宮,不是荒野小村。」

  楊定走到她跟前坐下,自行倒了盞茶,啜了一口,眉眼彎彎地笑著,「回到了宮中,我們就一定要劃清界限,從此你歸你,我歸我,形同陌路嗎?」

  碧落垂下頭,沒有說話。

  那小小的簡陋茅屋中,一直沒有臥具,僅在碧落所臥氈毯前掛了幾尺土布,便算是避嫌了。可對方每一次咳嗽,每一次嘆息,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地傳到彼此耳中。更別說,楊定重傷時,碧落每日每夜地守在他身畔,用自己的身軀為他取暖,一口一口為他哺藥,一點點與死神爭奪著他年輕的生命……

  那種生死連心的焦灼,失而復得的慶倖,不知什麼時候起,便將二人扭結於一處,讓碧落那等孤冷的性情,居然不再抗拒這個男子如此靠近自己,甚至日日夜夜共處一室。

  楊定握了握她扶在案上的手,為她將披風重又披上,柔聲道:「近日天氣忽冷忽熱的,小心別著涼了。」

  碧落勉強笑道:「一路這樣艱難都過來了,你看我還不是好好的,什麼時候著過涼?」

  「我就怕你一回宮就大意了,不注意保養。」楊定抓著從冠中掉落的幾縷散發,又是微微一笑,「許久不曾戴冠,頭髮都不會打理了。」

  他重傷休養時,一直散著頭髮。後來復原了,也只拿塊巾子隨手包了,正與當時的一身粗布衣衫匹配,果然好久不曾戴這中規中矩的紗冠了。

  碧落雖覺楊定隨性散著發或包著發更順眼些,此刻聞得楊定抱怨,還是起身拿了自己的銀梳,坐到他身後,將他的紗冠取下,重新為他梳了髻,戴上冠,扶正了,才道:「你的頭髮硬了些,其實已經算好梳的了。」

  楊定笑意不減,卻試探地問出了口,「慕容公子的頭髮,比我的柔軟嗎?」

  碧落眼神飄忽片刻,終於還是低聲問出了口,「楊定,你覺得……沖哥能勝得了竇沖嗎?」

  楊定呼吸微微紊亂,迅疾喝一口茶,掩去隱隱的不安,才沉吟道:「我昨日回去,也曾向同僚問過一些目前的戰況。關東原為鮮卑慕容故地,慕容垂舉事後,當地回應的人很多。但燕國故都鄴城目前由長樂公苻丕鎮守,手下兵將甚強,目前雙方僵持著,估計一時難有勝負。慕容垂再強,頂多只是在關東一帶設法恢復故燕,天王應該還不太擔憂。他最擔心的,應該還是慕容沖和慕容泓這兩路兵馬。」

  他輕輕歎了口氣,道:「他們兩個,都在大秦腹地舉事,一個從平陽南下,直取雍州;一個在華陰起兵,東鄰潼關重鎮,西近京城長安。他們兩個,目前就像插往天王腹中的兩把尖刀,所以天王才派了身經百戰的姚萇和竇沖前去征伐。若論起雙方兵力,或許並不懸殊,但慕容氏的兵馬大多是臨時招募的鮮卑子民,不曾經歷過征伐,只能算是烏合之眾,怕不能與大秦兵馬相提並論。」

  碧落頓時焦灼,「你的意思,沖哥和慕容泓會敗?」

  楊定搖頭歎道:「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戰場風雲,瞬息萬變,有時一個小小的變故,便能決定一場大戰的勝負。便如淝水之戰,誰又料到,不過一個退兵命令,便能讓百萬大軍不擊而潰?既然目前慕容氏已經起事,希望他們自己的目標只是恢復關東故國,能帶了自己的兵馬沖出秦軍圍困,和他們的叔父慕容垂會合。如此慕容氏在關東的力量又壯大了,恢復燕國便不難了。秦國新敗,天王應該也想休養生息,最終很可能會讓出關東,與燕國分而治之。這樣的話,雖然北方重又分裂,但一時不致有太多刀兵之難。」

  他沉默了片刻,伸出他的手掌,將碧落冰涼的手握住,柔聲道:「如果北方基本安定了,我們便和天王說,依然去那春天開滿桃花的小村,開開心心地過活,好嗎?」

  「你覺得……那樣的生活過得很開心?」碧落艱澀地問,禁不住想起那緩緩流過的寧謐歲月,依稀便感到了和風麗日下的溫煦春光。

  「是,很開心……」不知什麼時候,楊定已將她輕輕擁住,側了臉溫柔地瞧著碧落美麗而蒼白的容顏,撫著她緊攢的眉心,喃喃說道,「別去管什麼家仇國恨,也別當什麼大秦公主、大秦將軍,我們只承擔自己承擔得起的擔憂和幸福,我們一定會很開心。」

  碧落低一低頭,避過他熟悉而溫暖的鼻息,輕聲道:「楊定,你若喜歡,便一個人悄悄去那裡隱居吧。我……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天王還沒和你說嗎?」

  面對碧落並不強烈的掙扎,楊定沒有放開手臂,並且收束得更緊了,「碧落,今早我去見天王時,他便已告訴我了,說你……拒絕我……」

  楊定的喉嚨滾動一下,陽光一樣溫亮的眸子暗了一暗,方才繼續說道:「可我想著,慕容沖已叛,即使日後臣服,沖著他以前和天王的那種……關係,天王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兒再嫁給他,慕容沖也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待你好。所以,我一定要你和我一起才放心。」

  第三十一章 行路難 鈿誓釵盟何處覓

  早在得知自己是苻堅女兒的那一刻,碧落便清楚,再見慕容沖時,已經很難再恢復原來的親密無間。待聽說慕容沖起兵後,更是不敢想日後怎生相見。如今忽聽楊定挑明,只覺連整顆心都被楊定的臂腕捆束住了,幾乎透不過氣來,不覺驚慌地掙扎起來,叫道:「楊定,你忘了嗎?你曾說過,你不要緣,不要孽……」

  「……是,我當年是曾說過,我也以為我做到了。」楊定似乎也急了,賭氣般將她抱得更緊,雙臂竟如鐵箍一般,又低又急地說道,「可這幾個月,我們一直在一起,又曾……那般的親熱,你當我是聖人啊?」

  他不是聖人,他是面對心愛的女子,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男人。

  所以他一說完,便吻上了碧落的唇,用柔軟而有彈性的唇,迅速將她所有拒絕的話語堵住。他熾熱的舌極快地侵入碧落的口中,用從未有過的堅決和堅持,去搶掠著屬於這個女子的每一處清甜和美好。

  碧落周身劇震了一下,匆忙掙扎,只覺雙手俱已被楊定用左手扣住。那個在她跟前一向溫順含笑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讓她完全失去戒心的男子,用遠勝於她的力道控制了她的自由,然後毫不放鬆地將她壓倒在茵席上,憐惜地注視著她,目光裡居然是說不出的幽幽暗暗。好久,他才不舍地撤出她顫抖著的薄唇,低低地道:「碧落,你不用再猶豫,也不用再痛苦,我來幫你……決定!」

  「不……我不要……」碧落終於透了口氣,驚慌地望一眼門窗,到底沒敢呼救,只是努力掙扎著,想從楊定的身下逃離。她的身手雖不錯,可楊定到底是男子,武藝又高,哪裡容她掙脫?掙扎之際,她已感覺出楊定不容拒絕的熾熱欲望,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而楊定已又吻住她,毫不猶豫地解開了她的衣帶。習武者略嫌粗糙的手掌落于她光潔的肌膚,指尖帶著一絲顫意,珍惜地包住她的胸部,小心地搓揉著,感覺著她如受電擊般的驚惶和戰慄。楊定柔和地笑了一笑,咬一咬碧落的耳垂,聲音如春水般溫軟,一波波漾到她的心尖,「碧落,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雖然你不肯和我親近,可你並不討厭我的親吻、我的擁抱,對不對?」

  「不,不對……」碧落的雙眼睜得極大,水光瀲灩,猶如被逼到懸崖無路可去的小鹿。她淩亂地試圖理清自己的思路,卻覺胸前忽被楊定很是促狹卻很有技巧地輕輕一彈,快感迅速由一點飛快地散發開來。在周身忍耐不住的悸動中,她否認的話語,竟被逼作帶著顫抖尾音的銷魂呻吟。

  楊定頓時笑了。

  他放開了碧落的雙手,將她抱起,輕輕放到床榻上,為她脫了鞋,柔聲道:「別怕,別緊張。男女之事,是能讓兩個人都感覺到人間至樂的事。」

  他素性瀟灑,並不是拘謹的人,加之出身名門,品貌出眾,雖不曾娶妻,于男女之道倒也不陌生。當日在小山村中,總認為自己尚有很多時日可以去贏得佳人芳心,又感激碧落拼死相救,因此心存敬畏,尚能守之以禮。如今聽苻堅說碧落拒絕自己求親,心下也是忐忑不安,從甘露殿出來,便當機立斷回絕了苻寶兒,又來見碧落,卻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她行差踏錯,自尋苦惱。

  碧落年紀漸長,卻未經人事,雖曾以色相誘殺林景德,卻只覺這種事極為噁心。慕容沖無心於此,又曾在床笫之間深受傷害,直到碧落離去方才看清自己的情感,卻也不及與碧落太過親熱。如今乍遇楊定先剛後柔的百般挑逗,碧落只覺腦中漸漸給抽空了,周身俱已酥軟,明明雙手已被放開,心智卻是一片模糊,一時居然不曉得逃開。

  可她不該是慕容沖的嗎?

  從八歲時,她便想著,自己這一生一世,都只該屬於那個絕美的少年,無怨無悔。

  如今,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由著另一個男人肆意玩弄甚至侵佔,日後該怎樣去面對慕容沖?

  「沖哥,沖哥……」碧落斷斷續續地低低喊著,終於回過神來,掙扎著要逃開。

  楊定忍住心中一陣酸楚至極的刺痛,猛地將她一拉,讓她重又跌入自己懷中,才柔聲笑道:「如果你要將我當成他……也成……」

  明明他在笑,可碧落分明聽到他最後的尾音帶了受傷的低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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