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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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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我們趕過去!」楊定急急揚手,驅馬急馳。 碧落坐於馬上,一顆心幾乎給顛得快要跌落胸腔,再也不知是驚急,還是激動。 眼見前方出現了一處小山包,山下的包穀場上廝殺正烈,雙方人數卻絕對不成比例。楊定等一眼望去,只看到晉軍旗幟飄搖,足有一兩百人,將十余騎秦兵困住,狠命剿殺。 楊定高喝道:「殺!」 眾騎兵齊應和,「殺!」 刀戟長槍,齊齊揚出,屬於金屬的寒冷光澤立刻在最後一抹夕陽中跳躍而起,如蛇芯乍起,森然殺機四散吞吐。 楊定一馬當先,冷鋒過處,但聽慘叫聲聲,對方騎兵連連落馬,生生撕開一個缺口,沖入重圍中救援。 碧落不擅長兵器,但嫺熟馬術刀劍,早就從陣亡的秦軍騎兵那裡找來一對適合馬上作戰的大刀來,緊隨在楊定身後,揚臂揮砍相助。 忽聽楊定一聲驚喜呼喚,「陛下!」便知果然是苻堅,碧落頓時胸口一熱,差點被對手一槍將大刀磕落,忙集中精神對敵,一面向重圍中心裹挾而去,終於看到了苻堅。 苻堅雖被敵手圍困,卻依舊雙目凜然,不怒而威。他正親自持著一杆長槊,與圍上來的晉軍惡鬥。他的周圍有幾名身披鎧甲、頭戴鋼盔的羽林軍,也有幾名未著片甲、作布衣百姓裝束的從人,俱已遍體鱗傷,只是憑著一股士氣,機械地護在苻堅周圍,不肯讓開半步。直到發現有人來援,侍衛們方才精神大振,連連呼喚道:「快來保護陛下!快來保護陛下!」 不一時,秦國騎兵從撕裂的突破口沖入,迅速將苻堅團團護於中心。 晉軍將領抬眼見秦軍數倍於己,當機立斷,「撤!」 碧落雙刀齊下,已連傷數人,聞得對方撤退,正要為即將結束的戰鬥慶倖,忽聽得楊定高聲道:「全部就地格殺,一個不許放過!」 面對必勝之戰,眾人一齊應諾,聲震四野,連山間的鳥雀也給驚得揚翅飛起,不敢稍作停留。 那個講求清靜無為,有著慵懶明朗笑容的楊定,何時變得如此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碧落心悸,回頭看時,楊定正一邊遣人保護苻堅,一邊揚矛對敵。矛頭處的紅纓,已是濕淋淋的一片,也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鮮血。 四周的秦國騎士如蛟龍出海,迅速展開包圍圈。晉軍再顧不得擒拿秦王,趁著對手未曾合圍,紛紛拍馬而出,逃向通往小山包後的逼仄小路。 楊定繼續喝道:「追擊!務要盡數殲滅!」 眾人應諾,一半人留下護著苻堅,另一半人急急追了上去。 楊定盯住為首的晉將,忽然頓下長矛,迅速取出弓箭,穩穩拉個弦如滿月,連發三箭。 那為首的晉將連閃兩次,終究被第三箭射中了後背。雖有重甲護體,未必便死,可他一頭栽下馬來,一旁立時有個秦騎長戟揮下,再加上馬蹄迅速從他身上踏過,只怕頃刻便被踩作肉餅了。 晉軍失了首領,更是混亂,沿著梯田小路四散逃去,再也無心對敵,幾乎由著秦軍追趕宰割了。 楊定見大局已定,方才與眾人翻身下馬,向苻堅見禮,「臣楊定護駕來遲,陛下受驚了!」 好一會兒,才聽到苻堅平靜地道:「來得很及時,諸卿辛苦了,快請起。」 本該在京城護衛王宮的楊定突然來到了前線,苻堅卻並沒有急於追問緣由。沉著吩咐之際,仿若楊定的到來正該在預料之中,更讓眾騎兵心神大定。 第二十五章 浪淘沙 興亡榮枯夢中事 楊定領了眾人站起,這才敢抬眼打量苻堅。 只見他風塵滿面,形容甚是憔悴。髮絲從高冠中脫落幾縷,飄落在額邊。一身重甲包裹,隱見得戰袍上血跡斑斑。墨綠底的金絲蟠龍大氅已被刀劍割開了幾處裂口,此刻隨風拂動,深一處,淺一處,也不知是敵人還是他自己的鮮血。 碧落也在一旁打量著,只覺他精神雖不甚好,但眉宇沉凝,雖經大敗,並不失那笑傲天下二十餘年的帝王風範。正松一口氣時,一旁百姓打扮的騎者已焦急地說道:「陛下,您後肩的傷口必須儘快處理!」 楊定、碧落等一驚,忙側身看時,果見苻堅右側後肩深深紮入一根翎箭。只是內外衣衫俱是深色,看不出到底流了多少鮮血。 苻堅略一點頭,向那騎者道:「林卿,令弟莊園還有多遠?」 騎者答道:「約四裡不到。」 「哦,前面帶路吧!」苻堅說著,忽然反過左手,握住右肩的翎箭,迅猛一拔,已將箭頭連同一大片血肉帶出。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苻堅若無其事地將翎箭擲於地上,當先拍馬揚鞭,隨那騎者而去。 楊定等一邊緊緊跟隨,一邊向苻堅近侍詢問那騎者來歷。 原來苻堅敗退,只因身份至尊,一路有晉軍緊咬不放。因身畔從人愈戰愈少,苻堅自己也受傷不輕,其中一名近侍便將其引到信城大戶林大郎處。林大郎聞得天王蒙塵,招待頗殷,讓其安心憩養。誰知晉軍不久而至,林大郎帶了豢養的豪士棄家而去,打算護了苻堅先到其弟林二郎處暫避,方才卻又被晉軍追上。若不是楊定帶人趕到,恐怕此時苻堅早已落入晉軍手中。 眾人趕至林二郎府第時,只見主人得了消息,早在門前守候,卻不曾掌上燈籠,顯然是主人心思周密,提防著被人察覺有異。 楊定令手下兵馬掩好形跡,在周圍小心佈防。檢查無訛了,才帶了數十名身手高超的侍衛,入林府內守護。 碧落本是苻堅貼身侍女,此時早已服侍在苻堅身畔。在煌煌明燭下,看林二郎預先找來的大夫為苻堅裹傷。 揭開外衣,只見苻堅後背已被鮮血浸得透了。但苻堅神情淡漠,即便大夫為他將搗好的藥敷上,他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似並未感覺出痛楚來。 燭光下,他的面容遠比在京中時消瘦蒼老。碧落從沒見過他的面容上有如此多的深淺紋路,突兀地顯出了這個男子久曆的滄桑,飽經的風霜。 她什麼也不敢說,只在大夫退下後,接過近侍遞來的乾淨衣裳為苻堅披上,然後用溫熱適宜的清水為苻堅擦洗手和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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