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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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換上,果然行走時甚是雅致翩然,風姿出塵,但若在雨夜行走,怕早就拖了大片的泥濘,極是不便了。 正皺眉思忖之際,只聽楊定在外懶懶地說道:「碧落姑娘就在內裡,你們送過去吧。還有這些東西,可別忘了。」 有侍女低聲應允,不一時果然進來,送來幾樣精緻小菜和一碗清粥,又將一個小小的包袱放到碧落床上。 碧落納悶地向外看時,楊定沖她很是詭秘地笑了笑,揮一揮手,方才逍遙離去。 草草吃畢晚飯,碧落看著侍女收拾了出去,打開包裹,卻是一套褲褶和一套翠綠色蓑衣。 褲褶是尋常北方百姓所穿的衣褲,上為廣袖褶衣,下為大口褲,用長長的錦帶縛住褲腿,因此又叫縛褲,適於遊牧部族騎射之用,自是方便行走了。 不想這楊定看來豪放油滑,倒也能留心到這些細節,不由得讓碧落微感詫異。 換上褲褶,碧落早早熄了燈,只在床上假寐,卻聽得窗外雨聲嘩啦啦打入江中,帶了風動樹葉的呼呼聲,匯作嘈雜的一片,那雨竟是越下越大了。 她與楊定只有一面之緣,甚至還是以打鬥相識,並無深交,便暗自擔心那楊定到底會不會出手相助。 轉而想到,便是楊定不相幫,她也該回去一次才是。此地距離平陽城並不遠,有兩三個時辰,也夠來回一次了。 不管如何,她總要再回去見一見慕容沖,問一問他,是不是早已決定讓她代替他到苻堅跟前去,完成大燕的復仇雪恥計畫。 她有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睛,便是註定要承受黑暗的嗎? 可如果她不承受,難道叫慕容沖再次去承受嗎? 讓他再去那個他一去十年再不想回頭多看一眼的地方? 碧落一下又一下地啃齧著細棉布紋的被子,怔怔地望著窗外無邊的夜,無邊的雨,竟是一片迷惘。 這時,她聽到了手指叩動窗櫺的篤篤聲,在那片混亂不堪的嘈雜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脆有力。 她一下子跳起來,打開小小的窗戶,果然見到了楊定那張放大的笑臉,躲藏在刺蝟般張開的蓑衣中。 「走吧!趁現在大家都睡著了,應該很容易避開耳目。」楊定低聲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親昵而自然,仿若二人是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 不知怎的,碧落心裡頓時安慰了些,立刻點頭,披上蓑衣,跳出窗來。 或者,該感謝這樣的大雨,船頭幾乎沒有守衛,只有船尾處還亮了盞燈,估摸著該是值守的侍衛處。 楊定的武功碧落早先已見過,只見他輕輕一躍,便從船舷處躍下,落在岸邊,然後笑著向她招手。 碧落目測了一下距離,雖是有些忐忑,到底不願露出,努力運起輕功往前一躍,雖是到了岸邊,卻因距離太遠,一隻腳踩到了近水的蘆葦中,發出響亮的撲哧一聲,連皮靴子內都滲進了水。 楊定忙把碧落一拉,藏到一叢蘆葦邊。 幾乎與此同時,船尾的光線一亮,卻是有守衛提了燈籠出來照了一照。好一會兒,大約沒發現動靜,方才又回了艙,隱隱還聽見那人在嘀咕,「嗯,如果不下雨,怕可以釣上幾條大魚了。」 畢竟是在河裡,又是這樣的大雨,偶爾的聲響還引不起他們的重視,竟被當成了魚兒在水中跳躍了。 碧落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手正被楊定握住。他手指上的溫熱,在這樣的淒淒冷雨中,顯得格外分明。 正覺尷尬之際,楊定已拉了她站起,低笑道:「還好,遇到兩個饞鬼守衛,不然我可給你害死啦!」 碧落氣往上沖,哼了一聲,低低地道:「你怕了?那你留在船上侍奉你的王子殿下去,我不需要你陪著!」 她說著,一甩手,逕自沖入滂沱大雨中。 身後,楊定無奈地苦笑,「果然,果然,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碧落走了一陣,不見身後有人追來,只當楊定給氣著了,果然沒跟上來,心中又有些懊惱。 這樣黑漆漆的雨夜,獨自一人趕上二三十裡的路,實在不太好玩。何況這人對自己頗是維護,若是惹了他不快,日後在苻暉跟前,怕是越發沒人為她說話了。 正鬱悶時,忽聽得身後馬蹄嘚嘚,夾雜在嘩啦啦的雨聲中,似已到了跟前。忙回頭看時,只見楊定騎了匹馬,手中還牽了一匹,沖她笑道:「快上馬來!這麼著走一夜,明天得累得一天起不了床了!」 碧落又驚又喜,忙踩了馬鐙躍上馬去,輕輕說了句什麼,飛快地拍馬上前。 那句話飄到雨中,楊定揉了半天耳朵,才猜著她可能道了句謝,搖頭笑了一笑,拍馬直追。 馬蹄飛揚,泥水高高濺起,甩到兩人的蓑衣上,又迅速被大雨沖去。 豆大的雨點答答地打到臉上,密集如箭,順了臉頰滑落到蓑衣下的肌膚上,很冷。 但碧落心頭依舊一片熾熱,仿佛前方有烈火在燃燒著,任他霜刀劍雨,也撲不滅,澆不熄。 蒼穹黑暗無邊,但終將看到光亮。或如閃電,在片刻間撕開天幕;或如晨曦,在幽光裡倔強鋪展。 所有的疼痛,身體上的,心靈上的,都似已經麻木,唯一的念想,就是前方。 前方的平陽城,前方的太守府,前方的慕容沖。 太守府熟悉的屋宇在望時,碧落心中的熱終於湧出,沿著眼眶,湧得極快,卻被冰冷的雨水更快地沖去。 她一躍從馬上下來,卻覺腳都軟了一般,差點撲倒在泥濘中。 楊定在雨中高叫道:「喂,慢點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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