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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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雅意皺眉道:「還好吧,皇上待他很是禮遇……連劫了唐天祺軍營之事都不曾追究。莊氏駐在交州的兵馬,目前還在莊大將軍手中。南夷屢屢進犯,一時還無法調防。只是碧嵐卻被封作驃騎將軍,又兼了兵部侍郎的官銜,暫時是沒法回交州了。」 她說得含糊,我卻聽得明白。 莊氏名義上雖歸順了大周,但是依然掌握著自己的兵馬。交州南接蠻夷,時有戰事,地勢複雜,兵馬習性與中原多有不同,正是朝廷鞭長莫及之地。唐天霄厚遇莊氏,給了莊碧嵐高官厚祿,卻將他牽制在了京城,隱然有以其為人質的意味了。 我輕歎道:「想來碧嵐對康侯之事,也不便多說什麼吧?」 南雅意眸光一黯,掃了眼侍立一旁的凝霜等人,才道:「碧嵐嗎……他對皇上的英明果決欽佩得很,自是贊成皇上決斷。」 我會意,轉頭向凝霜等道:「我和雅意姐姐聊會兒女人家的私房話,你們不用在這裡伺候了。」 凝霜、沁月等雖是神情猶豫,到底退了開去,悄悄帶上房門。 少了兩名侍女,屋中頓時清寂起來。香爐中放的是檀香,仿佛到此時才散發開令人寧神靜氣的嫋嫋芳香,嗅在鼻中,沁入肺腑,漸漸地讓我沉靜下來。 南雅意扶我靠在枕上,自己也脫了鞋,將腳伸在被裡,和我並頭躺著,才輕輕道:「碧嵐叫我問你,你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我乾澀地笑了起來,「他捨命相救,我必定以相酬。」 「情之所鐘,生死以之。」南雅意若有所思,卻不加阻攔,只道,「要我怎麼幫你?」 以唐天重待我之情,我怎樣粉身碎骨都不為過,可莊碧嵐不但沒受過他的恩,反受過他的辱。那樣的辱,只怕換了誰都會切齒難忘。 我猶豫許久,才道:「莊碧嵐肯幫康侯嗎?」 「他不會幫康侯,卻會幫你。」南雅意笑了起來,「他若不幫你,那才是天下第一不可思議之事。」 我苦澀道:「雅意,我負了他,你知道的。」 南雅意搖頭,「你覺得你負了他,他卻也覺得他負了你。不是你,莊氏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不是他,你也到不了這樣的境地。在我看來,其實誰都沒有負誰,不過是……天意弄人罷了!」 她偏著頭瞧我,「其實皇上也有過拿你籠絡莊家父子的意思,所以碧嵐讓我和你說,若你不願待在宮中,他可以想法將你接回莊府,和我做伴,也不致太過寂寞了……皇上把莊家原來的家產盡數發回了,如今的莊府,還是原來的模樣。碧嵐說,小時候你曾臥在他們家的水榭邊剝蓮蓬,還在水邊撈過鯉魚。」 回想著蓮池邊那一身淺色衣裳的絕色少年,我恍如做了一場美好卻虛幻的夢,好久才能彎彎嘴角,說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我……不小心要了天底下最壞的男子。」 南雅意便知我心意,歎道:「莊家雖是手握重兵,可想保下康侯卻不容易。好在定北王也在力排眾議想保康侯,不如讓碧嵐和他商議商議,若他們聯起手來,皇上那裡便不能不顧忌幾分了。」 我大為驚訝,「定北王?」 「是。」南雅意納悶道,「誰知曉,定北王是這次平定叛亂的最大功臣,他卻上了奏章,說康侯謀反,罪在不赦,卻也曾有大功,又是皇家嫡嗣,不該斧鉞加身,求皇上恕他死罪。從來都是牆倒眾人推,本來有些大臣紛紛擾擾地說要將康侯淩遲,待他這奏摺上去,倒也安靜了許多。」 我卻有些明白了。 必定又是攝政王唐承朔在世之時的佈局了。 他要保宣太后母子,卻也不捨得讓愛子因此喪命。 我從懷中取出唐承朔留給我的東西,遞給南雅意,「定北王,莊氏,再加上這個,也許……唐天霄不得不重新斟酌他的決定了吧?」 「這是……」 「虎符。憑之可以調動駐紮於花琉的十萬精兵。」 五年前,極北的屬國花琉內亂,攝政王唐承朔欲以其牽制北赫的進逼,遂從海路發兵十萬,平定花琉內亂,將其納為大周的一處郡縣。這十萬兵馬,後來便駐守在花琉,有效地牽制了北赫試圖南下劫掠的步伐,大周沒了後顧之憂,才能騰出手來對付南楚,最終一統中原。 攝政王薨後,不論是宣太后、唐天霄,還是唐天重、唐天祺,都在追尋著這塊虎符。 唐天霄一定會猜測攝政王把它給了自己的兒子,而唐天重則會因宣太后最後時刻的來訪,而認定虎符落到了太后手中。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唐承朔出人意料地把它給了我這個不解兵法、不懂權謀、不涉朝政的閨閣弱女。 怡清宮比我以前當昭儀時還要熱鬧些,每日太醫數次請脈,又有唐天霄不時賜下的絲帛刺繡和金珠飾品等物,後來連太后都不時賞些東西過來,便很是招人耳目。宮裡沸沸揚揚,流言甚囂塵上,有說宮中所居是酷肖當年寧昭儀的民間女子,也有說就是寧昭儀本人,當日死訊不過誤傳罷了。 唐天霄那些後宮妃嬪大約也對我的來歷很是疑惑,只是唐天霄顯然有過嚴命,連他寵愛備至的皇后娘娘都不曾過來擾過。 但唐天霄本人來得並不勤快,到元宵節那天晚上,才沉著臉來到了怡清宮。 我身體好些,已能起身走動,懶懶地上前見禮時,他並不扶我,只是冷冷地看著我,緩緩說道:「朕可真小瞧了你的能耐!外臣且不說,你竟能令太后都出言為唐天重求情!」 有一陣陣的酒氣在他的話語中撲面而來,而他的臉頰也泛著不正常的醺紅。 這樣的神態我並不陌生。 多少個夜晚他痛恨著自己身為帝王卻對太多事無能為力時,他也會悵然地借酒買醉,露出這樣的醺然醉意。 算時辰,這時候他應該剛從慈壽宮領了宴,必是宣太后趁機讓他手下留情了。 我伏跪在地,盯著他文著金色蛟龍的靴子,低聲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知道,身處帝王之家的男子或女子,是不是個個能做到皇上這般胸懷天下,江山為重。」 唐天霄不怒反笑,「什麼胸懷天下,江山為重?你是想反過來罵朕無情無義,喪心病狂吧?」 我低頭道:「皇上不是無情無義,喪心病狂。只是身為帝王,不得不斷情絕愛而已。能真的做到斷情絕愛的人到底太少,所以攝政王終其一生只是親王,太后始終無法助皇上奪回君權,康侯更是自毀棋眼,走上死路。皇上能走到今日,扭轉乾坤手握天下,正是因為有了帝王的心性和手段。皇上……已是真正的帝王。」 「斷情絕愛?」唐天霄喃喃念道,眼神甚是迷惘,仿佛並沒有真正弄清這四個字的意思。 其實他也沒必要弄清,能做到便已足夠。 我疲憊地說道:「我們都太過執念,只皇上……獨一無二。」 唐天霄自嘲地笑了起來,「朕獨一無二,所以雅意寧願守著已經做了朕臣子的莊碧嵐,也不願意回到我身邊來,而你更為一個將死之人費盡心機,差點兒把朕視作仇人。」 我歎道:「獨一無二,高高在上,誰堪匹配?」 唐天霄蹙眉,眸中忽然閃過一簇幽幽烈焰,無聲地焚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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