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三天路程雖不短,但從我被唐天祺捉住並設計要脅唐天重那時候算起,已經過去六七天了,唐天霄完全有時間調動兵馬,從唐天祺駐地悄無聲息地繞過。

  唐天重大約聽出了我的恐慌,轉過頭來向我微笑,「不怕,我只離開了一兩日,便是唐天霄真的和唐天祺聯手,以他們的胃口,能制住我部署在密山以東的八千精騎就不錯了。至於扶風郡的十八萬兵馬,有傅將軍、盛將軍等統領,他們想輕易撼動,也只是做夢而已!」

  我忙抿著嘴角,沖他盈盈一笑,道:「跟在侯爺身畔,我自是不怕。」

  他便點頭,放緩了馬兒的速度,繼續向前行著,很是無奈般歎道:「都承認你是我妻子了,怎麼還是這麼生分,口口聲聲喚著我侯爺。每每聽你嘴裡哄我歡喜,可心裡最親近的,還是那位肯幾次三番為你出生入死的莊公子吧?這次再見面,不知親親熱熱把你的碧嵐叫了多少遍。」

  我把披在盔甲上的斗篷裹緊了些,嗅了嗅鼻子,說道:「這天還真冷。」

  「哦?」唐天重皺眉,「月子裡凍壞了身體最易落下病根,你躲到我大氅裡來,再忍耐一天半天,等安定下來,我找大夫給你好好調理。」

  我繼續說道:「這天冷得厲害,連雪花嗅到鼻子裡都酸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天下的不是雪,是醋呢!」

  唐天重猛地悟過來,惱怒地扭頭瞪我,「你這死丫頭,敢笑我吃醋?」

  我若無其事道:「不敢。是我鼻子被凍得發酸了。」

  唐天重再瞪我片刻,見我始終貼在他肩背上,那怒意便似被生生地憋住了,愣是沒發作出來。

  不但沒發作出來,再有片刻,我甚至聽到了他哧哧的笑聲,將頭探到前面去瞧他面龐時,果然滿面柔和的微笑,連眸子都漾著春水般的明亮清澈,將素常的威凜肅殺一掃而空。

  許久,他道:「明年再為我生個孩子吧!我們還喚他蓮兒,好不好?」

  我臉上發燙,卻是微微而笑,「好。」

  唐天重卻不滿足,沉思片刻又道:「一個自是不夠的。明年先生一個男娃娃,到後年再生個女娃娃。如果到時你養得胖些壯些了,再計較要不要再生幾個吧!」

  他倒算得好,把我當母豬產崽不說,還連男娃娃女娃娃都計算出來了!

  我再不好意思答他的話,依在他身後假寐,仿如有幽梅的暗香,縈在飛雪中飄來,甜絲絲地沁入肺腑。

  朵朵雪花從眼前飄過,紛紛揚揚,成了春日婉秀媚曼的楊花,連飛舞的姿態都是溫柔的。

  可我到底沒有幼稚到把唐天重安慰我的話當真。

  縱然扶風郡還有十八萬精兵強將,一旦唐天重和他帶著的八千精騎出事,面對著群龍無首的事實和唐家二公子的背叛,軍心不穩進退失據在所難免。唐天霄身為武帝嫡嗣,總比被唐天重扶到龍椅上的傀儡皇帝有威望得多,到時振臂一呼,只怕這十八萬精兵多半會不戰而降。

  所以唐天霄並不需要對付那十八萬兵馬,只要對付好落了單的唐天重便行。

  馬兒行得更緩慢了,轉過一處山腳,我們已看得到遠方連綿的帳篷。

  炊煙縷縷,正從那成片的帳篷中嫋嫋升起。

  一切看來很正常,並無可疑之處。

  正想著是不是我和唐天重都太多疑了時,但聞一聲尖銳的哨音越過了沙沙的雪聲、呼嘯的風聲,迅速在空氣裡激蕩起來。

  抬眸,孤零零的一枚響箭,正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劃過無數雪霰,孤寂地射向蒼漠的天空。

  而期待中的第二枚響箭始終沒有射出。

  軍情有變?

  唐天重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頓,身體卻已驟然間繃緊,突然迸發出的激昂氣勢,如猛虎出籠,雄鷹擊空,連脫出盔帽的每根髮絲都閃動著淩厲迫人的殺機。

  「轉道山南!」

  他鎮靜自若地下令,聲音並不高,但身後百餘騎的應諾之聲,已將山間樹木上的積雪震得簌簌而落。

  我緊張得渾身冷汗,只是更緊地貼住他後背,不讓他覺出我的虛弱和畏怯。

  既已選擇和他共同面對,我所能做到的,便只能是儘量減少我給他帶來的負擔。

  我不能拖累他。

  眾人轉過馬頭,沿著山腳的另一個方向飛奔起來時,兩側的灌木和山石忽然動了起來。

  準確地說,是那些偽裝成灌木或山石的伏兵動了起來。

  雪地裡突然被拉開的絆馬索先將前面連著十餘騎絆倒,接著便是躍上前的伏兵,各持刀槍劍戈,殺向倒地的騎兵。

  能被唐天重挑中,並在重重包圍算計中沖出來的騎兵,自然都是身手非比尋常的死士。

  「侯爺快走!」

  前方的騎兵雖被重重地甩下馬背,眼見有人襲擊,第一件事,竟是先去砍斷絆馬索,打通唐天重和後面人馬的道路,緊跟著才持刀自衛。

  他們不顧傷勢騰挪之際,早已在格鬥中失了先機。何況伏擊的這些人,與其說是士兵,不如說是刺客更合適,行動靈巧敏捷,身手立刻落在了下風,但見刀光閃過,慘叫連連,前方的雪地裡,已迅速翻起了大片鮮紅雪浪。

  疾馳向前的馬匹,踏的不僅是敵人的鮮血,更可能是自己人的身軀。

  可這時候,再沒有人顧得了去分清敵我了。

  活下去,特別是保著唐天重活下去,才是最終贏得未來戰局的關鍵。

  斜刺裡有人飛來一刀,唐天重冷哼著,手掌一翻,掛在馬頭的亮銀長槍已握在掌中,揮灑時揚一片比雪花更炫目的光芒,閃電般迅捷劃過。

  對方連慘叫也是短促,中槍處鮮血潑灑如雨,迅速融去大片白雪,連正在落下的雪花都似染了那鮮紅,猙獰地撲打到臉上。

  莊碧嵐前晚救我,同樣也是這般在刀山劍海中奔來馳去,卻到底是在黑夜之中,不若這樣過於潔白的天色,連血色都能鮮明到眩目,令人陣陣地心悸。

  「把眼睛閉上!」唐天重低沉著吩咐我時,我才意識到我的身體正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好!」我輕聲應了,儘量將自己蜷緊在他身後,默默感受激烈打鬥時他那身健實肌肉牽引出的強大爆發力,卻依舊大睜著眼睛,關注著眼前的戰局。

  這些刺客伸手雖高,但人數頂多才與我們這一行人相當。這樣的雪天從馬背上居高臨下地往下攻擊,總是占著天時地利的因素,因此被突襲的慌亂過後,唐天重的部屬已迅速扭轉局面,逐漸控制戰局。

  這時,只聞刺啦一聲,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劈開了漫漫雪光,然後在空中炸響。

  很美麗的火樹銀花,紅得澄澈,亮得耀目,像是誰在張揚著爪牙,邪惡地縱聲大笑。

  一計接一計,一環套一環,唐天霄竟謹慎到將唐天重任何可能退路都已算好,並竭力封死堵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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