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九三


  而唐天重又豈會甘心受制於人?

  因被唐天重絆著,我去陪著唐承朔的時間更少了。

  這日我去請按時,他便歎氣,「本以為找著了個好兒媳,便多個人在跟前伺候了。沒想到天重那小子還和我這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搶人。你說我這倒是生的什麼好兒子呢!」

  我微笑道:「侯爺公事纏身,也的確辛苦了些,所以我才跟了去照看照看。其實他也記掛著王爺,剛才我過來時還在囑咐我多代他盡盡孝心呢!王爺既然喜歡清嫵服侍,我回去便和他說下,以後再也不隨他去前院了。」

  唐承朔搖手道:「罷了,我老了,可還不糊塗。想這孩子也可憐,挖空了心思才得了你在身邊,我好端端的擾了你們的好事,那才叫昏聵呢!」

  陸姨娘笑到:「王爺自然心疼兒子了。不過真為清姑娘好,還是儘快把他們的事辦了才好。」

  唐承朔皺眉,沉吟道:「嗯……這個再商議,總是要辦的。」

  我忙道:「侯爺春秋正盛,加之康侯夫人新喪,我們的事……不急的。」

  唐天重歲未及提及,我卻猜得到,他滿心是想娶我為妻,但我曾是後宮昭儀,見過的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成親後宮內眷難免有往來,輕易便能被人認出。便是他不怕人非議,多少也得顧及些我和天家顏面。

  唐承朔點頭道:「自是不用著急。天重和他母親一樣,死心眼得很,唉!認准了一個,再不會變的。你在他跟前,他這輩子也虧不了你。」

  我想起傳說中早夭的攝政王妃,以及傳說中的伉儷情深,笑道:「王妃必定也是個國色天香重情重義的大美人了。」

  唐承朔眼神一飄忽,悵然歎道:「性子太剛硬要強了。你瞧著如今天重的性情,就和他母親是一模一樣。須知過剛則易者啊!」

  他拍拍我的肩,「我還是喜歡你這孩子的性情,有時候雖剛強了些,但到底懂得進退有度,不會一味打硬碰。如果……如果天重能學些你的柔韌,我也便放心了!」

  唐天重的剛毅執著,我是領教過了,不過實在很難想像,這位據說很是癡情的王妃,姐姐是母儀天下的宣太后,夫婿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如果生就唐天重那樣的個性,又會生出怎樣的事端來。

  不過唐承朔待人溫和,甚有城府,不但未立側妃,連特別受寵的姬妾都沒幾個,想來對王妃也應該很是專一,攝政王妃的生活應該還算順心吧?

  不知唐承朔哪裡來的剛過易折的感慨。

  從唐承朔處出來,我問無雙:「攝政王妃哪一年甍逝的?」

  無雙想了想,答道:「有塊十年了吧?好像是我進王府的前一年甍的,我並沒有見過。侯爺很是孝順,已經隨著王爺衝鋒陷陣了,有幾次受傷發起高燒,口裡喃喃叫的都是母親,平時也常去王妃墓前祭拜。今年遷都江南,離王妃墓遠了,四時八節也不忘令人備了果品水酒遙祭。」

  快十年,也就是在唐天霄初登大寶不久之後,唐天重的母親就去世了。

  想起唐天重對他親姨母的厭惡,以及方才唐承朔對自己王妃半吞半吐的評價,我正猜測著這中間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時,不知哪裡來的兩個小丫頭追打完笑著一路跑過來,前面那位似乎只顧逃了,竟一頭撞到我身上。

  我「哎」地驚叫一聲,皺眉正讓開時,忽覺我的手間忽然一緊,那丫頭竟不知什麼時候將一個圓圓的什麼東西塞在了我掌心。

  無雙已急急過去將那小丫頭一把推開,喝道:「哪個房裡不懂事的丫頭!這麼冒冒失失,管事的怎麼教的?」

  兩個小丫頭嚇得連忙跪在一邊,再也不敢說話。

  我忙笑道:「都是些年輕女孩子,難免活潑些,打打鬧鬧也不礙事。只是下回留心些,這府裡來來往往的貴客原本就多,再衝撞了,只怕府內大總管不會饒了你們。去吧!」

  小丫頭如蒙大赦,抱頭鼠竄而去。

  無雙猶在納悶,「這兩個丫頭眼生,不知是誰房裡的。」

  我悄悄將那圓圓的東西收在袖中,若無其事道:「這攝政王各方奴婢撲下人加起來只怕有上千,哪裡能個個認識?我們只在蓮池待著,不去惹事吧!」

  無雙便為我發愁,「姑娘,你這麼萬事不理可不行呢。侯爺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這偌大的攝政王府,早晚都會由姑娘打理,到時可不是不惹事就能躲開事的。」

  她想了想,又笑道:「如果咱們侯爺的心比這攝政王府大,姑娘這當家主母,當的家可就更大了!」

  我想著當年南楚皇宮的輝煌和覆滅,淡淡笑道:「遠著呢,再隔兩年……天知道又是怎樣的情形。」

  無雙卻極其相信她家主人,那聰慧的眼睛裡難得流露出那樣不清醒的癡迷,「再隔兩年嘛,我們的侯爺,可能不只是侯爺了。」

  可在我看來,同樣可能是平民,是階下囚,甚至黃土攏中一架白骨。

  當年南楚的臣民,還以為江南永遠會在歌舞昇平中詠盡繁華,可轉眼楚帝白衣出降,舉國敗亡。

  當年我年少無知,自以為我和莊碧嵐郎才女貌,門當戶對,註定了一生相隨。可楚帝一念私心,莊氏血流成河,家破人亡,我成紅顏禍水,困鎖深宮,最後竟連安靜度世都不可得。

  千重富貴,萬種風流,敵不過蒼天無情的捉弄,轉眼成灰,成塵,飄散得不留痕跡。

  回到蓮榭,我只作困倦,遣開侍女們,在軟榻上靜臥著,取出了那小丫頭塞給我的物事。

  竟是個密封住的小小竹管。

  我小心地把封口處的白蠟刮開,打開竹管,裡面掉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和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

  把紙條解開,只一看那字跡,我的心便突地一跳。

  落筆有神,秀逸從容,正是莊碧嵐的字跡。

  距離那個丁香千千結的分離日子,一架過去一月有餘,算日子,他早該和南雅意在交州安頓下來了。

  莊遙大將軍久經戰事,深知攻守之道,交州與大周交界處一向陳有重兵,自保有餘。唐天霄和唐天重忙於應付彼此,暫時騰不出手來對付莊氏。

  如無意外,莊碧嵐應該恢復了備受尊重的交州少主身份了。

  等劇烈的心跳止下,我才冷靜下來,去看紙條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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