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八八


  「只是什麼?」

  「只是姑娘切忌再多思多慮,凡事須得看燈敞朗些。再有大悲大愁,若是釀作大疾,可就……可就……」

  話未說完,已被唐天重揮手斥退,「即刻開了方子煎藥來膚!若是調理不好, 我拿你們是問!」

  唐天重難得動怒,連一向活躍的九兒也安分了,悄悄地磅我拭著額上的冷汗,曲折他的臉色不敢說話。

  待太醫走了,侍女們拿了藥去煎了,唐天重兀自煩躁地在床榻前踱來踱去,眼鏡紗幔被他步履帶起的風吹得掠起,拂在他衣衫上,他竟抓了那紗幔一扯,但聞刺啦一聲,已被整副扯裂,散落下來。

  他冷冷地望著紗幔如水紋般鋪落在地上,在一室的噤若寒蟬中慢慢轉過頭來,向我問道:「是我讓你抑鬱成疾了嗎?」

  我一時不能回答,他似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哼了一聲,便大踏步除了臥房,砰地摔上門扇。

  這一回,連他最依為心腹的無雙也不敢上前相勸了,只是吩咐了九兒等侍女好生照看著我,便匆匆跟在唐天重身後奔了出去。

  我服了藥,輾轉到後半夜.才覺得胸口舒緩了好多,漸漸睡得安穩些。

  而唐天重到底沒回房,無雙後來過來說,已經在書房住下了。

  第二日上午,便有唐承朔派了陸姨娘過來,詢問我的病況。那病勢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已大有好轉,也不敢讓這風燭殘年的老人擔心,回復了沒事。下午又去陪他聊了片刻,卻被他攆回來了,要我養好了身體再去見他。

  而我的日子,從那日起又清靜下來。

  唐天重竟然一直沒有再回過蓮池,據說是公務繁忙,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宮中的賦蓮閣了,白天偶然回來,不過是看看老父病情,商議些朝廷要事,並不多待,依舊回了宮去。

  我素來孤單慣了,如今白天又常到攝政王身畔服侍談笑,也不覺得寂寞。只是每次晚膳時,無雙總會在唐天重坐的位置放上一雙碗筷,竟是隨時準備著他回來的架勢,忽然便會覺得,那空落落的座位,連帶著讓胸口都空落落了。

  夜間無事,不過看看書,吹吹笛子,對著夜色裡漸顯淒冷的蓮池發一會兒呆,也便睡去了。

  而無雙、九兒等卻不肯閑著,拿了前兒的錦緞又在裁衣,說是打算在唐天重生日時以我的名義送給他,就說是我做的。

  我幾回去瞧著,針腳比我的到底要差些,有心想拈針上前幫忙,想起唐天重心機深沉,又有些寒心,便由得他們去,再懶得理會了。

  這日上午,聽說攝政王夜間病情突然加劇,我代理無雙匆匆趕去探望時,走至前院垂花門前,卻被唐承朔的護衛攔了下來。

  「清姑娘,王爺那裡有貴客,不宜打擾。姑娘還是且先回去,晚些再過來吧!」

  因我來往得多了,攝政王這些親信大多已認識我,因這唐承朔對我甚好,因此對我一向敬重,既然他們說了不宜打擾,多半是我不方便見的朝廷重臣在了。

  我應了聲,轉身走時,無雙耐不住,卻多問了一句:「來的是哪位達人?」

  護衛以嘴掩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這回來的可不是哪位大人!咱們的閒散天子,聽說攝政王病重,可真閒不住了!」

  唐天霄?

  我心中咯噔一下,想起那日告別他去西華庵時他的溫存和信賴,不由轉過頭,往正房的方向多看了了兩眼,才垂下頭,繼續往會走著。

  無雙似比去更不安心,小跑著追上我,說道:「這可奇了,府中並沒有迎駕,瞧著皇上該是微服過來的,不知找老王爺什麼事,也不知咱們侯爺知不知道。」

  我皺眉問道:「他來不來,與侯爺知不知道有什麼相干?」

  無雙怔了怔,臉色才堆起笑來,「說的也是。只是侯爺終日掛心國事,對皇上也一向甚是留意,如果連皇上進了自己府中都不知曉,未免會不高興。」

  不高興是肯定的,至於處處留意唐天霄的是什麼心,就只說唐天重自己知道了。

  這些日子和攝政王聊得不少,我已覺出唐承朔對於這位少年天子並沒什麼成見,除了抱怨他太過懶散荒唐,倒也沒感覺出太大的惡意來。

  如果唐天霄來見的是唐天重,我倒有些疑心他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個攝政王府了。

  眼見已經進了後園,蓮池裡漸漸枯黃失色的荷葉已經歷歷在目。

  因秋意漸深,無雙等怕蓮池周圍太顯清寂,特地找了管事的過去,另在蓮池邊植了晚秋盛開的芙蓉,金桂等花木,又在軒榭周圍置了很多盆菊花,眼看著大多已經盛開。

  無雙再受寵信,不過是個小小侍女,說的話也不至於連王府管事也俯首貼耳,做得這般周到,想來得過唐天重的囑咐了。

  正思忖際,自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響,伴著女子喘息著的呼喚:「無雙姐姐,無雙姐姐!」

  我們站住身,回過頭時,一個面生的侍女已經趕上前來,向我行了禮,又向無雙道:「侯爺遣了小廝在二門,立等姑娘去說話,說有急事呢!」

  無雙本就為唐天重煩惱,聞聲忙應了一聲,向我道:「姑娘且先回去,我去去就來。」

  想唐天重這般急急喚她,必定是有急事了,我也忙道:「你快去,別讓侯爺等著。」

  一時無雙隨著那傳詢的侍女匆匆離去,我獨自一人慢慢前行著。

  這樣閒散的秋日,梧桐落,廖花秋,人獨行,雁孤飛,對我算清寂之極了。卻不知唐天重又在暗中籌畫怎樣的計謀,唐天霄又有沒有設下對策,苦心弧指試圖穩住上輩傳承下的江山。

  感慨之時,忽昕身釁有人喚道:「清嫵丫頭!」

  我一轉眸,查點兒失聲叫出來:「皇……」

  那人已經先知先覺地掩住我的唇,另一隻手不過輕輕一覽,已經將我攔腰抱起,飛快藏身到了蓮池畔的假山後面,才笑嘻嘻將我放了下來。

  我驚魂未定,再次打量他時,只見他一身淺黃紗袍,白玉束冠,面容俊秀,神情瀟灑,正是當今大周天子唐天霄。

  他正若驚若喜地盯著我,牽著我的手問道:」你還好嗎?「

  我在想不出這位萬神之尊的皇帝是怎麼避開眾人跑到這裡來的,瞪著他半天才能答到:「我……很好。」

  「哦!」唐天霄很不屑地望向我,「真的很好?那朕為什麼聽說前兒你病了,還和康候吵了架,至今還沒和好?」

  我有些傻眼,「你……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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