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七二


  他並沒有注意到九兒的稱呼,正微眯著眼瞧我,唇角有很淡的一抹笑意,見我瞧他,那笑意便更深了些。

  他素來沉默冷峻,忽然看到他這麼一笑,我有點兒蒙,丟開手邊的竹笛,去扶前來行禮的九兒,卻輕輕的捏了下她的手臂。

  九兒醒悟,偷偷瞥了一眼唐天重,立刻改口道:「拜見甯大小姐。」

  我正想著她的稱呼是否妥當,唐天重在一邊閑閑說道:「九兒,怡清宮的寧昭儀和本侯的新婚夫人,都已在南華庵為賊人所害,如今法事已畢,早已入土為安。」

  九兒無措地絞著袖子,窺伺著他的臉色,小聲地應了,看我的眼神越發彷徨起來。

  生或死,原是他說了算。我置若罔聞,坐到一邊把玩另一隻竹笛。

  九兒悄聲問我:「那我怎麼叫你啊?」

  我淡淡道:「隨便吧,侯爺說我是誰,我就是誰了。」

  唐天重的眼眸似蘊涵了笑而格外明亮。他坐在桌旁品著茶,慢慢道:「她是……請姑娘,未來的康侯夫人。」

  我一時窒息,連九兒也似被嚇住了,大睜著眼珠子好一會兒才能轉動,點頭道:「哦……原來,是清姑娘……」

  唐天重似乎心情不錯,閑坐了片刻,居然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取過我剛吹過的那支竹笛,說道:「吹得很好聽。我就想著,你做出來的笛子,吹出來應該很不一樣。」

  他將笛子遞到我跟前,問道:「這便算成了嗎?好像和我尋常看到的不太一樣。」

  我只得答道:「再纏上絲線圈,塗上生漆,扣上流蘇,就是侯爺尋常所見的笛子模樣了。」

  唐天重點頭,溫煦地望著我,「再吹一曲來聽聽可好?許久不曾聽到你吹曲了。」

  我忙推託,「侯爺,我嗓子幹得很,倦了。」

  唐天重濃而黑的眉蹙了蹙,旋即舒展開來,慢慢道:「你那位好姐姐,似身體恢復得並不怎麼好。你這裡差不多斷了藥了,她那裡還時不時的低燒。我正想著,要不要送些藥去。不過瞧來你對他也不上心,我也不用費那事了。」

  他威脅我!

  一陣熱血直湧到臉上,我恨得攥緊笛子,狠狠地盯著他,恨不得在他安閒自在的面容上紮無數個洞。

  他無視我尖銳的目光,舒適地靠著圈椅,迎著我的目光似笑非笑,重複著他的要求,「再吹一支曲子來聽聽。」

  我氣往上沖,轉過頭望著窗外的蓮池。

  一對鴛鴦在葉底交頸而泊,安靜甯和得連這樣的三伏天也似褪去了炙人的炎熱。

  雖是人類豢養,不得自由,可它們到底還能平安地在小小的荷蔭庇護下,躲開風雷烈日,安閒地過著它們的日子。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生生地壓下憤懣,我拿起竹笛,依然吹著方才那曲《點絳唇》,卻已無情無緒,只盼敷衍完了事。

  曲畢,唐天重側著臉,若有所思。

  曉得他不同音律,我正想著他是不是覺察出我心不在焉時,他竟微微地笑了,「嗯,這遍聽起來比原來那遍順耳些。」

  我正有些鄙視他的鑒賞能力,又聽他說道:「要我聽你那滿腹相思,我寧可看你漫不經心了。可惜,可惜……」

  我心裡一緊,忙轉過頭不去看他。他雖未說出可惜什麼,但我已心知肚明。

  他竟是能聽懂曲子的。前者用心,可惜滿腹相思並不為他而訴;後者漫不經心,到底為他而奏。兩相比較,他寧願選擇後者了。

  他掃了一眼被做壞棄于一邊的白竹、小刀等物,又望向我,「你身體可大號了?」

  我不解其意,含糊答道:「嗯,有侯爺的名醫良藥,自然恢復得不錯。」

  唐天重點頭,徐徐道:「大夫說,你外傷已痊癒,只是傷口尚嫩,且肺部受傷,需好生調理。倒是腳上不礙事,便是一兩個月行動不便,早晚也會復原。」

  「侯爺有心了!清嫵微賤之軀,能得侯爺眷愛,著實受寵若驚!」我知趣地再不去和他頂撞,言不由衷地道謝。

  唐天重一笑,舒展了下手腳,緩緩吩咐,「更衣。」

  我一怔。

  無雙已帶了小丫頭過去為他解了嵌寶束髮紫金冠,取下寶劍、玉珮、錦綬,脫了墨綠妝花四爪蟒紗袍,換了件家常的淺杏色軟羅袍,總算將那一身的威煞之氣散開不少。

  我正忐忑不安時,無雙微笑問道:「侯爺的晚膳,是不是也傳到這邊來?」

  唐天重瞥了我一眼,點頭道:「傳。書房裡到底悶熱,今日起,還是搬回這裡住吧!」

  無雙擔憂地望了我一眼,答道:「是,奴婢即刻前去預備。」

  說著,她向隨侍房中的丫頭們使了個眼色,逕自帶她們退了開去,連才回到我身畔的九兒都被她拖走了。

  眼見侍女們盡數離去,屋中一時靜謐到沉悶。有水面的清風吹來,竟不曾將屋中僵滯的氣氛吹散分毫。倒是其中夾雜的蓮香陣陣,忽然便讓我想起了唐天重重重圍困中的莊碧嵐,心裡便一陣接著一陣地絞痛。

  唐天重已經走了過來,伸出右手,緩緩摸上我的面頰。

  我不去瞧他,側了側臉,卻沒能避開,只覺那帶了繭意的指腹撫在面頰,很粗糙,帶了令我驚懼的熱意,讓我再也忍不住,迅速從椅上站起,便要從他的身側逃開。

  耳邊若有若無地傳過一聲輕笑,唐天重怎樣動作,本已跑出一步的身體已被輕易扯回,腰肢被他輕易環住,倒是他的右手,依然撫著我的面頰,似乎從未離開過半分。

  我努力避開和他的親密,最終只能將頭稍稍偏了偏,身體卻被擁得更緊,單薄的紗羅衣裳根本阻隔不住他身體傳來的炙熱溫度。

  他端詳著我的目光,比他的身體更為炙熱。他宛若嘆息般在我耳邊低吟:「莫非我當真只能用強才能得到你?」

  我勉強笑道:「想侯爺何等人物,也不屑對一名弱女子用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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