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六一


  這地面流光飛快地劃過時所濺起的腥膻血光,逼得人目眩心悸,只想往後退縮。

  「我們不怕!」南雅意忽然這樣說,緊緊地抿著唇,眼睛仿佛也在一瞬間熾烈如火,盯向車外的那場廝殺。

  她也是害怕的。握住我的手掐得極緊,努力穩著顫抖,汗水已沾濕了我的手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也站直身,逼迫自己定下心神,再不回避已經逼到眼前的血腥場面。

  莊碧嵐正帶著四五名隨從與人激烈交手。

  對方人數倒也不多,不過六七人,同樣身著便衣,卻出手狠辣,招招奪命,居然不亞于莊碧嵐精心挑選出來的那些隨身侍衛。

  南雅意定睛望著交戰的雙方,低聲道:「果然是攝政王府的暗衛!看他們的腰牌!」

  他們的腰間的確掛著個什麼牌子,我卻認不出有何異樣,但我只一聽到是康候唐天重的人,便頭疼心悸。

  如果追來的是唐天霄的人,他再惱恨,還不至於會傷害我的南雅意,便是莊碧嵐,他也會儘量留活口。

  可如果是唐天重,他和唐天霄素來政見相左,多半不會放過莊碧嵐。他對南雅意並無情意,發現她勾連外敵叛出大周,必定也不會再容她。至於我,在宮中他就敢對我無禮,如今在宮外,遠離唐天霄母子的眼目,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

  正想著時,一名莊氏隨從被兩名暗衛逼到了車轅下,眼見他一刀砍中其中一名暗衛左肩,猶自驍勇地迴旋刀鋒,拖出一片寒光,欲將那人頭顱割下。誰知求勝心切,卻忽略了另一人的進攻,被一劍當胸刺來,雖是勉強避過要害,左肋處已被刺穿。

  我和南雅意還沒來得及驚叫,但聽此人大吼一聲,手中大刀驀地快了數倍,飛速滑過對手的脖頸。那人本來得了同伴支援,向後退了一步,已經快要避開此人的刀鋒,但被他這樣拼命一擊,立刻慘叫一聲,一串鮮血平鋪甩出,恰恰揚在了我們身畔的幔布上,又瀝瀝滴下,被乾燥的路面無聲滲去。

  沒等我們回過神來,那失去同伴的暗衛怒喝一聲,已經刺入那名隨從左肋內的寶劍狠狠一絞,一拉,在他的慘聲嘶叫中,已是開膛破肚,五臟流溢。

  我一手抓著轅木,一手和南雅意五指交握,立在車上已經驚得喘不過氣來,只覺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意已是淚水泉湧。

  那隨從竟還未死,嘶叫著翻了個身,仰天躺著,胡亂抓著五臟往自己腹中塞著,眼睛卻已望向我們,吃力喊道:「甯大小姐,快……快走……快……」

  他的話竟沒有說完,那將他開膛破肚的暗衛又是一劍閃來,正中脖頸,竟將他的頭顱生生割下,頓將他未了的話全都封住。

  這人居然還似未解恨,向那丟了頭顱的身軀狠狠呸了一下,才冷冷地望了我們一眼。

  我和南雅意俱是驚懼,顫抖著往後退一步時,那暗衛卻沒有近前,反而退了開去,相助別的同伴殺莊氏的人了。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要的就是我們這兩個活人,以及,將企圖帶走我的人全變成死人。

  我舉目看時,暗衛和莊氏的人各有傷亡,莊碧嵐正努力往這邊行來,卻被一名暗衛纏住,拼了命地攔他,一時竟過不來。

  那些暗衛的馬匹,不知藏在了哪裡,而我們這邊所乘的五六匹馬,除了兩匹受了傷的,倒也沒因為襲擊而散去,其中最近的一匹,距離我們不過一兩丈的距離,毛色甚好,鞍鐙俱全。

  南雅意扭頭望我,「我們不怕,是不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回身從車上抓過南雅意起先用過的那根赤金長簪子,將散亂的長髮胡亂一纏,簪到了腦後,將當年莊碧嵐送我的利匕依舊藏好,才揚聲向南雅意說道:「不怕!我們不怕!」

  南雅意唇角彎一彎,拉住我,飛快地跳下車,奔向那匹棗紅色的馬。

  只在那一瞬間,已經黑沉沉如鍋蓋般扣下的天空,忽然劈空一道枝狀閃電,如數十道乍然吐出的巨大蛇信撕裂了大半個天空,厚厚的雲層被扭曲了形狀,色彩也突然間恐怖起來。

  心悸地不敢再看,忙低下頭時,我正看到方才那隨從被砍下的頭顱,正滾在身側不遠處,怒睜的雙目死死地盯著天空,驟然看著,竟像是從地底下長出的帶血的頭顱,連眼睛都在冒著血紅的光。

  我腳下軟了一軟,差點兒摔倒,南雅意連忙扶緊我,急道:「怎麼了?」

  驚雷已炸響在耳邊,震得腦袋嗡嗡作響,讓我陣陣眩暈,但瞥見南雅意焦急的面容,我忙笑道:「沒事,沒事,給絆了一下。快走!」

  南雅意也發現了那頭顱,臉色也是發白,卻是半步也不再停,拉著我徑直奔向棗紅馬。

  「站住!」

  有最靠近的暗衛在雷聲隆隆中吼叫,卻又被莊氏的人狠命纏住,再也騰不出手來阻攔我們。

  南雅意牽住馬韁,踩住馬鐙,纖巧的身段只輕輕一縱,便已躍上了馬背,向我伸出手來,「清嫵,上來!」

  她的動作已很是熟練,握住我的手指很平穩,連笑容也很燦爛,在閃電過後的黑暗中尤顯明亮。

  我不敢遲疑,努力回憶著少時父親和莊碧嵐教我騎馬時的要訣,踩著馬鐙,努力穩住,閉著眼睛跨過去,只覺身體蕩在半空中一樣極不踏實,忙將另一隻腳也踏入馬鐙,雙手緊緊地摟住南雅意的腰肢。

  南雅意看我能坐穩,顯然松了口氣,故作輕鬆地說道:「上來就沒問題了,記得抱緊我,不過腿要放鬆,儘量放鬆,身體往前傾,坐得就更穩了。」

  我應了,前傾著身體抓著南雅意的腰,雙腿卻一時放鬆不了,馬兒一開始跑動,我只怕會掉下來,倒似夾得更緊了。

  馬兒似受我的緊張影響,又似被周圍的廝殺驚著,跑了起來,極顛。南雅意不敢大意,小心地操控著馬匹,繞過前面正打鬥的兩撥人馬,便一勒馬,讓馬兒撒開腿往前飛奔。

  經過莊碧嵐時,我分明看到他明顯的寬慰神情,黑亮的眸子裡滿是驚喜,聯手中的寶劍也似靈活了許多,竟將眼前的敵人逼得連連退後,連挑帶刺迅速將其傷在劍下。

  迅速將戰場再一打量,莊家的幾個人還在和攝政王府的暗衛纏鬥,雖一時沒能騰出手來照顧我們,但看來倒是略占上風的。

  莊碧嵐見我們的馬兒似乎放緩了腳步,立刻招呼道:「快走!我待會兒就趕過來!」

  我正局促地平穩著自己的情緒,並沒答話,南雅意倒是應了一聲,一抖韁繩,迅速奔了開去。

  也就在這時,臉上忽然微微一疼,頓覺涼意嗖嗖,還沒來得及抬頭細看,大顆大顆黃豆大小的雨滴已經滴落下來,先是稀稀落落,片刻已是傾盆而下,箭一樣撲打著我們的臉龐。

  南雅意高聲道:「你怕分心就閉上眼睛,將頭靠在我背上,抱緊我別鬆開。我應該……行的。」

  大顆的雨水飛快地打在髮際額前,早把眼睛激得睜不開,我只得聽著她的吩咐,閉上眼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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