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五二


  我微諷,「原來,皇上還記得她才貌雙全……還記得她才貌雙全為了誰。可皇上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現在該為誰妍麗無雙,又該為誰輕歌曼舞?」

  唐天霄臉色有些發白,提到了唇邊的茶盞,又重重地放下,濺出零星的水滴。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深深地呼吸了兩下,低聲道:「清嫵,你有機會,就多多把她叫到宮裡來,好好開解開解吧!朕……真的沒打算舍了她不理會。唐承朔的身體每況愈下,唐天重未必就能支持多久。朕不會讓她等太久。」

  院中懸有宮燈,但並沒有把他的臉色映亮多少。他的手負在身後,淺色的絲袍被夜風吹得鼓起,衣帶颯颯而飛,看來頗是瀟灑。可他負在背後的雙手卻絞得極緊,燈火明滅間,看得到那簌簌跳動的青筋。

  「唐天重未必能支持多久,南雅意也未必能等多久。等得久了,心就灰了,死了。」記起雅意臨別時美麗卻蕭索的身影,我黯然地說著,案上擺放的六枝銅燈暈染成六團模糊的光圈,在眼前忽大忽小。

  「可你等了莊碧嵐這麼久,不是還在等麼?而且……朕還看不出你有放棄的意思。你會對他心灰,心死麼?」

  他問得小心,凝視著我的眼眸極清極亮,依稀有些冀盼的模樣,我卻心虛起來,不敢再試圖喚起他對南雅意更深的憐愛或愧疚。

  南雅意並不是完全因我而心生去意,如果他們彼此有心,即使雅意離開,等唐天霄真的拿到他想要的一切時,她還是能安然回來。

  至於現在,她要脫開她的籠子,我也必須脫開我的籠子。

  狠一狠心腸,我不去看他格外清澈的眼眸,低聲道:「也許……會吧?如果我真的只能這樣老死深宮,再也見不到他一面,生與死,分別其實已不大。」

  唐天霄惱怒地盯我一眼,恨恨道:「真不知道唐天重喜歡你什麼,一點也不懂得什麼叫善解人意!」

  我知道,此時此刻,他寧願我說我永不變心,來確認南雅意不會變心。可我不想再給他那樣的冀望。

  走到他跟前,我直視著他眼睛,「我是不善解人意。不知皇上要不要我為你留一留那個善解人意的女子的心?」

  他沉默片刻,眼底終於有一絲脆弱飄過。

  「要!」他低低地說,卻斬釘截鐵。

  我心尖一顫,發現自己故作冷靜直視著他的目光已經維持不住,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道:「我打算出宮去看看她……看看她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

  「行!」唐天霄答應得很爽快,「不過你不許出城。」

  他的眸子眯了眯,狐狸樣的狡黠一閃而逝,「出了城,誰知道你還回不回來?莊碧嵐不會在城外等著你吧?」

  我頭皮發麻,勉強笑道:「如果他真在城外等我,我是一定不會回來了。」

  唐天霄苦笑,「你對朕還真的坦白到底了!」

  我原就沒打算唐天霄肯讓我出城,早和南雅意商定,只在西華庵見面。

  我已是二品昭儀,京內並無至親之人,連出宮省親都找不著藉口。但周人和南楚一樣信奉佛法,尊崇僧道,連太后都時常去廟中祈福祝禱。因此,我只和唐天霄說,便以到京城相當有名的西華庵去上香求子為名,借機見見南雅意。

  唐天霄雖然答應了,卻遲遲沒有給我手諭,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疑心,怕我真的找機會跟莊碧嵐跑了。

  幾日後,南雅意差人送了兩盒點心,又傳了話說甚是想念我。

  想念不假,但最想念我的人,應該不是她。

  這時,無雙告訴又我探子的線報,說近日交州城傳出了莊公子帶了許多交州子弟在城郊狩獵的流言,周廷這裡終於放棄了瑞都的搜查。

  那些流言正是我讓南雅意轉達給莊碧嵐,讓他通知莊大將軍暗中佈置的。無雙能從唐天重那裡打聽的,唐天霄應該也能很快知悉,從此放心讓我在城內走走了。

  是晚我等著唐天霄晚上過來,拿了點心給他,趁機又催唐天霄安排我出宮之事。

  南雅意親手做的蜂蜜桂花糕,唐天霄以前是很愛吃的,但我夾到他盤中,他顯然沒什麼胃口,雖然吃了一個,卻是明顯的食不知味,在嘴中咀嚼半天,才喝著茶水咽入腹中,感慨般長歎:「雅意……雅意做的點心……」

  他抬頭向我笑笑,「其實她做的點心,並不比禦廚房裡的好吃。只是她站在朕跟前時,朕吃著就覺得格外香甜了。」

  我嘗著糕點,也是悵然,「我倒覺得雅意姐姐的點心更香甜些。可想著雅意姐姐天天這麼不開心地過著,再好吃也吃不下去了。」

  唐天霄終於連半口糕點也不想吃了,一股腦地推到我面前,道:「你吃吧,多吃些,養養精神,明天給朕到西華庵去好好聽聽,那些老尼姑到底和雅意胡說了什麼,才讓她鬼迷心竅,想著當什麼小尼姑!」

  我暗自松了口氣,嘗出了些微糕點的甜味;而唐天霄卻連晚膳了不曾好好吃上幾口。

  這晚,唐天霄在竹榻上輾轉反側了幾乎一整夜,我安靜地臥在床上聽著,又想著明日之事,心下也是忐忑,快天明時才迷迷糊糊小睡片刻。

  半醒不醒之際,鼻翼涼了一涼,驚得坐起身時,唐天霄正持著他的九龍玉珮輕輕刮著我的鼻子,笑盈盈地望著我,並看不出一夜未眠的憔悴或失意。

  我擦去額上的汗珠,苦笑道:「皇上貴為天子,怎麼也愛這樣捉弄人?也不怕失了天子威儀!」

  唐天霄搖著頭嘖嘖有聲,「關上房門,你幾時把朕當過天子?都快爬到朕頭上了,現在還跟朕說什麼威儀不威儀,你早先幹什麼去了?」

  我留意到他的另一隻手中正抓著當日南雅意為他編的鴛鴦戲水橙黃纓穗,問道:「怎麼?穗子掉了,要我幫扣上麼?」

  「不用,朕剛剛解下。」唐天霄搖頭,將九龍玉珮遞給我,「幫朕轉交給雅意,讓她幫我重編個穗子吧!」

  「穗子不是在皇上手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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