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
他是帝王,縱然無人之際和我談笑晏晏,不分君臣,縱然他行事有欠磊落,辜負了南雅意,他還是大周被捧在最高處的大周天子。 我犯的是大忌。 如果他要追究,則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好在,我也沒什麼九族可以讓他誅了。 而他顯然也沒打算深究。 半臥在榻前,他緩緩伸展著手腳,半閉著眼品著玉盞中的美酒,輕輕嘆息:「還好,你沒向我請罪。要不然,我連個願意向我說真心話的朋友也失去了,對不對?」 他笑了笑,向我舉了舉酒盞,「我沒怪你。我怪的,其實是我自己。我不該這般無能。」 這一夜,唐天霄喝得大醉,我也沒有阻攔。 每個人心中都有太多的不快活。 寶殿瓊林,穿金綴玉,從者如雲,一呼百諾,都掩飾不住我們內心的孤寂和無助。 龍翔天下,鷹激長空,大丈夫本當如是。 我一介弱女,得不到我最想要的,可以在無奈中看淡俗塵,心如枯木;唐天霄身處萬萬人之上,同樣得不到最想要的,甚至不得不以庸碌無為掩飾胸懷大志,心比天高也許就成了睡裡夢裡毒蛇噬心般的折磨。 他和唐天重的戰場,不僅是我或南雅意,更是大周廣袤無邊的天下。 我無法責怪他,卻只為他醉前的某句話心悸。 我們是朋友,可以向彼此說說真心話的朋友。 君臣,帝妃,的確都不足以形容我們之間親密而不親昵的相處方式,但他這句話點醒了我。 原來,我們是朋友。 於是,當他酒醉後伏在榻上抱住我的腰嗚嗚亂叫時,我再沒有矯情地推開。 他在醉夢中喚了很多人的名字。雅意,唐天重,母后,父皇,皇叔,甚至沈鳳儀,獨獨沒有叫過我。 看他把軟榻吐得一塌糊塗,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弄到我睡的床上去,倒了茶來給他喝。 直到這時,他好像才認出了我,勾了勾唇角喚了聲:「清嫵……」 然後,他喝了兩口茶,竟枕在我的腿上睡著了。 並且很香甜地睡了一夜,再也沒有說胡話發酒瘋,直到早上侍女送來洗漱用具,才伸個懶腰,沒事人般起了床,叫人挑了一盤子上好的東珠,親自送到熹慶宮給皇后做珠冠去了。 而我直到他離去,才能摸著酸麻了大半夜的腿睡了片刻。 有著唐天霄的支持,兩天之後,南雅意便被從城外別院接回,並被康侯唐天重親自陪同著送入皇宮。 唐天霄早在怡清宮候著,遠遠見了唐天重,已一把拉過他,笑道:「天重大哥,你果然來了!我聽清嫵說康侯夫人過來,就想著說不準大哥也會撥冗前來,特地等著大哥一起去看大敗北赫得來的那批好馬呢!」 彼時午時已過,豔陽熾烈如火,宮外幾株柳樹枝葉妖嬈,如金線纏舞,有零落的飛絮飄下。 南雅意所乘小轎已經在宮門前停下,凝霜、沁月早已迎上前,扶出他們的故主。 南雅意頭戴珠冠,深青滾雲紋紅錦鑲邊翟衣,伸出扶住侍女的手上戴著通體碧綠的翡翠鐲,碧玉指環和赤金鑲寶指環將青蔥般的手指襯得潔白晶瑩。 我眼眶發熱,連忙踏出宮門,趕過去親手挽扶她時,她仿佛被飛絮蒙了眼睛,正用手背揉著眼睛。 「雅意姐姐!」我輕聲喚著,嗓音已是嘶啞。 南雅意放下揉眼睛的手,微笑望向我,「清嫵,怎麼當了昭儀,也不見養得好些?還是這麼瘦得跟柳枝兒似的。」 她裝束華貴,意態安閒,本就嬌豔的容貌更是豔色奪人,無與倫比,半點也看不出久被冷落的蕭索滄桑。 女為悅己者容,我大致猜得到她這樣的妍麗,為著誰的目光。 可唐天霄刻意要支走唐天重,同時不想讓他看出自己對南雅意的留戀,居然只向南雅意淡淡一瞥,便迅速轉了過去,不再理會。 而唐天重那雙眼睛,自我踏出宮門,便無所顧忌地盯著我,連唐天霄叫他去看馬,也只上前草草見了禮,口中應了,腳上卻不曾移動半步。 唐天霄笑道:「大哥,快去瞧瞧我們大周將士的英雄戰績吧!據說其中有一匹紫騮馬,坐上後如駕虹霓,如乘赤雲,又快又穩。不過性子烈了點,咱們且去瞧瞧,看誰能先馴服了這匹馬兒!」 唐天重回眸看他一眼,淡淡地應了,這才相攜離去。 我給他看得一直全身發冷,這時才覺出幾分炎熱,背上粘膩膩,不知什麼時候激出了一身汗水。 想著南雅意一身正裝在轎中悶了這許久,又在這毒日頭下曬著,一定也不舒服,忙拉了她進怡清宮。 孤芳難付,春寒失花期(一) 我們患難之中相交許久,自然也沒什麼避諱,一徑將她帶入我的臥房,看侍女們上了茶退開,便笑道:「雅意姐姐,這裡沒外人,快把外衣解解,別熱出痱子來。」 她轉眸將我房中陳設打量一番,笑得有點淒涼,「哪裡熱了?我倒覺得有點冷。」 唐天霄寵我寵得極其招搖,一應器具,都已是宮中上品,觸手可及,觸目所視,不乏珍貴難得的器具寶物,僅掛在妝台畔的一幅飛天圖,便是前朝有名的大家所畫,價可連城;而妝臺上我所手擲在一邊的簪珥佩飾,也無一穿金綴玉,巧奪天工。 這樣的怡清宮,自然遠非當日我們所居的靜宜院所能比擬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