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
如果他知道我那天吹的是《蔔運算元》,那麼,他沒有理由不知道,那就是我兩年前在蓮池畔所吹的那支曲子。 沉默片刻,我微笑答道:「侯爺,為著吹這首曲子,我已被皇后娘娘教訓過,說是太過哀戚,不該是妃嬪們該奏的曲子。何況皇上也說了,皇宮之中,還是熱鬧祥和些好,因此這些不祥的曲子,我再也不會吹奏。」 我這樣說,一則把這事踢到唐天霄那裡,想來他還不至於太為難我;二則我也提醒了唐天重,他眼前的女子,並不是普通的宮女,而是皇宮中最尊貴的幾名妃嬪之一。 儘管有名無實,但在外人看來,一夜之間,我從亡國宮女到二品昭儀,也算是風光無限了。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這種身份已成了我目前在兄弟皇權的旋渦鬥爭中安然無恙的保護色。 他的唇角又是一揚,彎彎的唇線明明應該在展露著笑容,偏偏有著蒼鷹亟待破空而去般的桀驁氣勢,仿佛對我的話,以及我的身份,全都嗤之以鼻。 唐天霄攏著素黃的袖子,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說道:「哦……那首曲子啊……的確戚戚傷傷,不成體統。嗯,天重大哥,她不吹就不吹吧,也免得掃了我們的興!」 「哦……」唐天重若有所思地盯了唐天霄一眼,又提壺為他斟滿了酒。 唐天霄一邊喝著,一邊已流露出一臉的不耐煩,向我揮著手道:「不吹還不快滾下去?看朕另找幾名色藝俱佳的歌姬過來取樂!」 與其說在折辱我,不如說趁機在折辱唐天重。 將唐天重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女子呼來喝去,看著他憋屈卻說不出來,大約也挺快活吧? 可惜…… 可惜他到底太過年輕莽撞了。只顧逞了一時少年意氣,日後可能悔之莫及。 這天底下的梟雄,除了十年前去世的周武帝唐承元,就是攝政王唐承朔。若論後繼之人,非這唐天重莫屬。 深宮長大的唐天霄,縱是深藏不露,暗懷心機,要論年齡和資歷,暫時還沒法和他這位堂兄相比。 暗自嘆息一聲,我依舊不露半分慍色,低眉順眼地應了,行禮退下,不再看唐天重一眼。 哪怕明知他的目光,並不曾從我的背影移開分毫,我也只能恍若不覺。 于我,在唐天重跟前露了面,大概暫時就沒我的事了吧? 兄弟之鬥,皇權之爭,本是男人間的事,我遠遠避著就好。 懷抱著,一個越來越遙遠的希望,越來越渺茫的夢想…… 關於未來,關於幸福…… 他們這頓家常飯吃到未時才散。 遠遠聽到笙簫漸歇,我才安寧下來,舒了口氣,走到窗前的瑤琴邊,輕撫了一下琴弦。 絲弦嗡嗡地發出一串悅耳的樂音,柔和而熟稔。 到底是從小學的,縱然手生,拂動之際,也能帶出琴意隨心流轉的一份輕鬆。 唐天霄已走了過來,拍手道:「怎麼不繼續彈下去?高手畢竟是高手,瞧清嫵你手指這麼一劃拉,這怡清宮裡擺設的破琴爛簫,都能成為人間絕品了!」 他的鳳眸含笑,目光溫煦柔軟,我猜著必定因為在唐天重面前故意為難了我而過意不去,才在事後說這些話來安慰我。 先給一棒子,再送來一貼膏藥安撫人心,也是身居高位者的必要能耐之一。在紛亂的局勢中,唐天霄能韜光養晦到如今,甚至周旋得遊刃有餘,也算是個有頭腦的帝王之材,比昏庸的南楚末帝不知強上多少倍了。 「康侯……出宮了?」 「他?」唐天霄微笑,「也許……沒有出宮吧?攝政王父子為了咱們這大周江山,夙興夜寐,睡不安枕,哪裡會放心把整個皇宮交給我這黃口小兒?除了攝政王府,內廷的勤政殿,當日南楚的軍機要地,如今已是皇宮中的攝政王議事處了!」 他的鳳眸眯了一下,忽而皺了皺眉,按著胸腹部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皺眉向沁月說道:「給朕倒盞滾燙的茶水來。」 他一到屋中,凝霜便已送了茶過來。只是這時已是初夏時分,他本是少年心性,貪涼怕熱,並不喜歡滾燙的茶水,所以凝霜她們備的,向來不過是溫茶而已。 可現在怎麼會想起要滾燙的茶水來? 我立刻覺出不妥,低聲問:「皇上,怎麼了?」 「嗯,似乎腸胃有些不適。」他的臉色有點兒發白,按著小腹的手漸漸有些發抖,忽然失聲道,「難道,他竟敢……竟敢……」 他沒有說下去,甚至連端來的燙茶也沒有喝,沉吟著又站起身來,輕聲向靳七道:「傳太醫到幹元殿。記住,悄悄地引過來,不要驚動太多人。」 天氣其實還不太熱,怡清宮內一棵百年老榕樹枝繁葉茂,更讓這裡的屋宇比別處安靜清涼幾分。可此時,靳七額上已有大滴的汗珠滴落。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低聲道:「是,小的這就自己過去叫人來。」 心中猛地抽緊,我忙上前一步,小心試探問他:「皇上,你是疑心……疑心……不過今天所有菜點羹湯,都是臣妾親手預備的,不可能有問題。」 「因為是你預備的,所以朕若出了什麼事,你便脫不了干係。」唐天霄又是皺眉,臉色已漸漸發白。 我心中已是驚駭交加。 他說著和我脫不了干係,卻悄悄地叫太醫到他自己的寢宮中診治,分明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更不想連累我。 早知當今朝政大權握于攝政王之手,但宣太后也不是尋常弱女子,先從武帝眾多妃嬪中脫穎而出,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又在丈夫死後迅速把握時機,把自己的親骨肉推上皇位,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