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一六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拼了終難拼。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曲終,手足都似麻木了,只知執緊了玉笛,低了濕潤的眼睫望著腳邊的磚,竟是無語凝噎。

  原以為我已足夠堅強,至少能在人前掛一臉面具般的微笑。不料一支熟悉的詞曲,便能讓我在人前失態。

  在座的諸人都有半晌的靜默。

  隨即,沈鳳儀皺起眉來,「這是什麼曲子啊?哀哀戚戚的。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宮女,一夜之間成為三品婕妤,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吹也該吹個歡天喜地的啊!」

  唐天霄站起來,揚聲一笑,「哦,是朕的不是了!這玉笛的音律向來難把握,特別是女子,吹出來總是有些哀傷,不該在皇后宮中吹奏。」

  他將大殿打量了一下,笑道:「鳳儀,你這宮中繁麗富貴,應該笙鼓齊奏,歌舞並起,頌揚大周盛世繁華,才有母儀天下的氣象啊!」

  沈鳳儀茫然地抬頭四顧,疑惑道:「是嗎?」

  「當然是。今兒個還有事,明日朕再來瞧你。」唐天霄說著,拉過我的手便往外走去,一路高聲吩咐,「傳旨下去,甯婕妤才思敏捷,能歌善畫,一曲《蔔運算元》,清雅深婉,幽新雋妙,甚得朕心,特擢其為正二品昭儀!」

  靳七連聲應了,一邊令人去擬旨,一邊笑眯眯地向我使著眼色,分明是恭喜我了。

  正二品昭儀,九嬪之首,如今宮中位列其上的,只有皇后沈鳳儀、德妃謝氏、賢妃杜氏。

  連升數級,卻絕非幸事。

  唐天霄居然一路將我送回了怡清宮,在臥房中負手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笑道:「朕終於知道唐天重為什麼對你念念不忘,魂牽夢縈了!你吹笛子時那神魂俱傷的模樣,是個男人見了都會心疼,何況是唐天重那樣自負的男人!何況你好死不死,還冒險救了他一命!」

  他對他這位堂兄既忌憚,又厭憎,在我眼前已絲毫不加掩飾。

  我根本不想捲入這些根本與我無關的事。坐在一邊倒了茶喝了片刻,我心境已平定下來,也不答話。

  他便惋惜般歎氣,「可惜,可惜!還好,還好!」

  我不由得納悶問道:「什麼可惜?什麼還好?」

  唐天霄嘖嘖地歎著,走到我跟前坐下,嘻嘻笑道:「可惜了唐天重,當真是一片癡心付流水了!還好朕早就知道了你心有所屬,不然……」

  他並不像外面流傳的那樣平庸無能,於詩詞歌賦一道也頗有造詣。音自心生,曲能傳神, 他一定從剛才的笛聲中聽出了我對另一個男子的銘心愛戀和刻骨相思。

  看不出他到底是玩笑還是真話,我忍不住試探他,「皇上不知道清嫵心有所屬又如何?難道皇上還忍心辜負了雅意姐姐的一片心意?」

  「這可奇了,朕喜歡你,和辜負不辜負雅意有什麼關係?」

  「雅意對皇上一心一意,皇上也不該對雅意一心一意嗎?」

  「你的意思,讓朕解散後宮,獨對她一人好?這……可能嗎?」

  我閉上了嘴,後悔不該和從登基後便註定了三宮六院的帝王談什麼一心一意。即便雅意自己,也只盼著日後在後宮之中有她的一席之地而已,何曾想過什麼一心一意?

  唐天霄見我不說話,猶豫了片刻,問道:「丫頭,你心裡的男女之情,是怎樣的?一生一世,只與一人相守?」

  我笑了笑,「天若許,白頭生死鴛鴦浦;天若不許,還有一池清蓮並蒂香。」

  唐天霄眸光凝作細細的一線,幽幽深深地望向我,卻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離去。

  數年前,江南一對民間小兒女相戀,因少女被逼嫁作他人,二人遂私約離家,雙雙投水自盡。這一年,此處蓮花盛開,無不並蒂而生,清麗絕倫,香飄數裡。文人騷客為之感慨,作詩詞無數,惋惜他們不能如鴛鴦般同生共死,白頭偕老。

  唐天霄顯然聽過這故事,卻未必懂得那樣的感情。

  他是帝王,而且是個非常年輕甚至未脫稚氣的帝王。

  第四章 玉樓春深,枉道是銷魂

  其後幾天,日子變得異常喧鬧煩亂。

  攝政王府並未鬧出太大動靜來,只隱隱流傳,康侯唐天重似乎對新婚夫人並不是很滿意,成親當晚雖入了洞房,第二日清晨卻被人發現醉臥于床邊,而新娘依舊穿戴整齊坐於床沿。

  接著,傳言新娘受了風寒,被送去了城外的別院休養。

  而唐天霄得到的消息,南雅意根本就無病無災,大約唐天重沒法時時看著她,天天面對自己娶錯人的事實,就將她遠遠送開,眼不見,心不煩吧。

  我聽說了倒也高興。對於南雅意而言,怕是巴不得離那唐天重遠遠的。

  等候了那麼多的日夜,我和她,都已習慣了孤寂,更不會將外人的嘲笑放在心上。

  不肯罷手的,是唐天霄。

  他對我好得極是張揚,皇后宮中白天還去坐坐,其他妃嬪連他的面都難見到,幾乎一有空,便待在怡清宮中,聽我彈琴弄曲,說說笑笑,刻意地將一團喜氣傳到宮外,令人無不知曉如今皇宮之中最受寵的妃嬪,是怡清宮一位以廚藝得幸又憑才識受寵的寧昭儀。

  晚間自然也是留宿在怡清宮中,不過他只睡在竹榻上,和我隔著單薄的絲幔說說話,並無逾越之舉。甚至,在夜深人靜後,他會一掃白天的灑脫不羈,默默地倚坐窗邊,悵然和不甘伴著隱忍的憤恨,如黑夜般無聲無息地鋪展開來。

  我想著宣太后應該已經知道了唐天霄別有居心。她和攝政王共掌大周皇朝已有十年之久,其謀略與機警遠非尋常女人可比。但她見到我時,不過多看我幾眼,並未對唐天霄的「專寵」提出任何異議。

  唐天重不是傻子,當然會把唐天霄新近得的寵妃和他娶錯的夫人聯繫在一起。我只想著捲入了他們兄弟間的皇權爭鬥,便頭疼不已,除非唐天霄來了,尋常怡清宮宮門緊閉,連宮人都不許隨意踏出宮門一步,最大可能地避免和唐天重碰面,以防有所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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