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嘉和帝唐天霄是天下第一的閒散帝王,狩獵倦了,忽然便愛上了垂釣,時常帶著釣竿在幽靜的溪畔消磨著漫漫長日,以能在當天吃到自己釣起的魚兒為樂。

  很少有人知道,靜宜院中有個南雅意,容貌出色,能歌善舞,是唐天霄乳娘的女兒,更是他幼年便相識的紅顏知己。

  兩年前,大周為惑亂南楚朝政,送了十名美女給楚帝李明昌,不知有意無意,竟把南雅意一併送來。她從入宮第一天起便重病在身,無法侍寢,備受冷落,幾乎連溫飽都成了問題。我在一年前注意到她後,一直暗中加以接濟,並以姐妹相稱。

  等大周占了瑞都,唐天霄在第一時間便找到了她,而我緊隨在她身邊,被一起安置於靜宜院中。

  南雅意才華橫溢,吟詩下棋彈琴唱歌無所不精。我則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只知愚鈍地微笑著,為她喝彩鼓掌,遂在乾坤顛倒的混亂歲月中,安然無恙地過著我平靜如水的日子。

  隔了兩天,叫人打聽那次選秀的結果時,選出的美人並不少,果然都如願攀上了高枝--唐天霄多了九名婕妤以下的妃嬪,另有二十一名分別賜給了唐天霄的四個兄弟。

  倒是康侯唐天重,雖然曾親自去看過那些美人,但並沒有從中擇去任何一人。

  南雅意便有些鬱悶,唐天霄再來時,言辭之間,便流露出抱怨來,「皇上是不是不樂意我成為你的妃嬪?」

  唐天霄眼角挑起,帶了抹調侃懶洋洋地笑道:「怎麼?真想做朕的妃嬪了?」

  南雅意不答話,走到琴案前,絲弦輕挑,卻是一曲《鵲橋仙》。

  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當真不求朝朝暮暮?

  幽幽如訴的琴聲游走於空曠的陳舊屋宇,連窗扇上的如意連環青瑣花紋都縈出了一絲感傷。

  可唐天霄閉著眼,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淡黃色的長長袍袖垂落,仿佛睡著了。

  南雅意的眼圈便有點兒紅了,一向明朗的笑容也黯淡下去。

  我正感慨著唐天霄不解情趣時,他忽然開口了。

  「那九個美人,是母后為朕挑的。朕雖一一見過,可沒能記住其中任何一人的名字,更沒有記住其中任何一張面孔。」

  他坐起身,品啜著南雅意泡的好茶,徐徐說著:「你當真願意成為其中一位嗎?」

  提到宣太后,南雅意臉色發白,住了琴音,一言不發地將纖纖十指拍在琴弦上。

  唐天霄望向南雅意,眼底漫過憐惜,輕歎道:「你若真想長留在朕的身畔,朕也不會委屈你。現在分封的,都是位分低的妃嬪。等朕立後時,朕會按自己的心意另冊一兩個位分高些的妃嬪……」

  他笑了笑,沒再說下去,含義卻已明顯。

  他身為帝王,並沒有權力按自己的心意冊後,只希望能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皇后位置上時,悄無聲息地冊封一兩個自己喜歡的妃子。

  南雅意雙頰泛紅,一對杏眸卻已在明媚豔麗的面龐上流溢出寶珠般的輝光來,耀眼奪目得可以壓倒御花園的燦爛春光,映亮了陳舊的屋宇,與皇城未破前的滿臉病容頹喪判若兩人。

  她握緊了唐天霄的手,用很低的聲音清晰有力地道:「雅意相信,皇上早晚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做任何事!」

  唐天霄略一仰頭,長髮如墨散落。他不以為意地輕笑,「傻丫天,這天底下,還沒有人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做任何事!」

  他端過空酒盞,舉向我,我忙為他斟滿。他飲盡了,才微笑道:「你看,攝政王和朕那天重大哥,父子倆總是一手遮天,勢不可擋了吧?可唐天重照樣坐立難安,翻遍整座瑞都也找不到他喜歡的那個女子!」

  南雅意一驚,問道:「什麼女子?難道……幾天前在宮中選秀,就是為了把宮裡的美人都找出來,讓他檢查有沒有那個女子?」

  「他沒有找到。」唐天霄立起身,端著酒盞站到視窗,快意地說道,「那女子據說原來是當時的杜太后宮裡的,名字中應該有個』碧』字。可惜杜太后半年前死了,宮娥四散,這女子也不知流落到哪裡去了。為了找到這位天仙似的女子,唐天重進入宮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中帶有』碧』的宮娥全請入了攝政王府,後來疑心是不是被派去為太后守陵了,特地又親自去了一次杜後的陵墓。呵,朕原來倒也不知,這位堂兄居然是這樣的癡情種子!」

  「哦,他不知道這女子到底叫什麼名字嗎?」

  「對。」唐天霄又將空酒盞遞向我,讓我幫他添酒,「他只是見了這女子一面,揀了人家一條絲帕。據說,那條絲帕上繡了一個』碧』字。」

  心臟仿佛突然被人提起,我愕然地止住呼吸,腦中一陣轟轟作響。

  「清嫵!」

  恍惚有人喚我,接著手腕被人托起,忙定神看時,南雅意正急急從我手中取過酒壺,唐天霄則丟開滿溢的酒盞,忙著拂拭袖上的酒水。

  「皇上恕罪,陛下恕罪!」我忙俯身叩頭謝罪,額間已有細細的汗水滲出。

  「起來吧,沒事。」唐天霄雖對著濕漉漉的袍袖皺眉,可向來不拘小節,又和南雅意親厚,寬恕我的無禮正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下一刻,他已皺起眉,「你莫非……知道這女子的事?」

  南雅意也疑惑起來,一面拉我起來,一面說道:「咦,對啊,清嫵,你原來不就是杜太后宮裡的嗎?」

  我總算冷靜下來,唇角一勾,淺淺笑道:「可不是嗎?忽然便讓我想起一位死去的姐妹了。」

  唐天霄平常和我們姐妹說笑,向來散漫不羈,連唇角懶洋洋的笑容都很少消失過,但這一刻,他忽然盯住了我,眸光幽深而銳利,「什麼姐妹?」

  我有些頭皮發麻,口中卻已輕歎,「那位姐姐……名喚寧碧,也是當時杜太后的貼身侍女。生得漂亮,也聰明,詩詞歌賦都會,哄得太后可歡喜呢!可惜天不假壽,幾個月前生病死了。不過這甯碧姐姐從不出楚宮,怎麼會認識大周的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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