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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切!嘉茉你看他,還有臉說我呢!」趙燁在一旁起哄。

  這些人沒一個知道林嘉茉的心思,她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越來越傷心。她沒有理睬趙燁的調笑,拿起旁邊的酒杯倒滿啤酒,站起來說:「光吃了,還沒來得及祝生日快樂呢!我帶個頭吧!祝你生日快樂!」

  蘇凱也舉起酒杯說:「還是嘉茉最有良心啊!謝謝啦,不過一天祝一次就行了,要不我就覺得比你更老了!」

  趙燁在旁邊驚訝地說:「你都祝過一次啦?」

  林嘉茉苦笑的點點頭,把杯子舉到了嘴邊。

  蘇凱忙喊住她說:「誒!小姑娘意思意思得了!你還真喝啊?趙燁,這會你丫怎麼不管了?」

  趙燁扯了扯林嘉茉說:「你不用喝,抿一口就行了,剩下我替你!」

  「沒事,我行!」林嘉茉一仰頭,「咕嘟咕嘟」的就喝幹了酒。

  坐著的籃球隊員在下麵拍手叫好,一個勁的起哄讓她再喝,林嘉茉也不推辭,那天她祝了無數次生日快樂,每祝一次就喝一口,恨不得湊夠了蘇凱一輩子的生日。趙燁和蘇凱都攔不住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點點的醉了。

  散席之後,蘇凱叮囑了幾句就陪鄭雪走了。趙燁送林嘉茉回家,他好不容易才把林嘉茉安置在了自行車大樑上,用胳膊緊緊環住她。林嘉茉暈暈忽忽的靠在趙燁胸前,含糊不清的哼唱著《很愛很愛你》。

  趙燁知道不能把她就這麼送回去,於是帶著她繞著二環騎了一圈又一圈。

  等林嘉茉酒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趴在車把上,不再唱歌,也不再依靠著趙燁。在她後背與趙燁的胸膛之間,吹入了夏日甜膩的風。

  趙燁奮力蹬著車說:「腦袋暈麼?還難受麼?」

  「不。」林嘉茉閉起眼睛,吹著風說。

  「知道麼?我都帶你溜了兩次雍和宮啦!」

  「哦。」

  「那現在回家?」

  「嗯。」

  「嘉茉……」

  「啊。」

  「今天你其實不開心吧。」

  「嗯?」

  趙燁深吸了口氣說:「你一定不開心,因為你一不開心,我就會跟著難受。」

  「……」

  林嘉茉沒有回答,她偷偷地哭了,因為在她身後,趙燁唱起了那首《很愛很愛你》,他唱了一路,直到把她送回了家。

  方茴說,從此之後林嘉茉完成了某種蛻變,她也說不好這是什麼感覺,只是忽然之間林嘉茉沉穩內斂了,那種感情好像經過了一個蒸餾的過程,更加的美好純粹。在這個過程中,林嘉茉仿佛先她一步成長了起來。而僅僅這樣的一步之遙,就讓她們的人生分別去往了不同方向。

  (7)

  那年夏天在嘈雜的大喇叭音樂和紛亂的集體舞步中慢慢流逝。

  後來方茴再也沒穿過裙褲,學校統一派發了集體舞專用T恤和黑褲子,上衣有紅黃兩種顏色,上面龍飛鳳舞的印了個大大地「舞」字。這讓方茴松了口氣,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混在人群裡,而不被人注視,這套集體服裝算是幫了她的大忙。

  放暑假之後,F中要求高一年級除週末外每天早上到學校練習三小時的集體舞。方茴嫌天天往返太熱又太麻煩,就乾脆住在了奶奶家。

  她奶奶家在東城,是那種北京胡同裡裡常見的大雜院,院裡住著三、四戶,街坊間見面打招呼都是按家裡的輩分論,一張嘴就「三叔」、「大姑」的,親近的就像是一家子。方茴家占了一間北房和後搭出來的半間西房。老倆口住在北屋,方茴去就住在那鴿子窩般大小的小西屋裡。院裡有個公用水龍頭,打水的時候見著了,都客氣兩句「您先來,您先來!」。但是沒有廁所,方便的話都得去胡同裡的公共廁所蹲坑。廁所往北去一點,有個副食店,方茴小時候那兒買冰鎮酸梅湯,現在也闊氣的擺了冰櫃,買著高檔霜淇淋。再往前小口兒那有棵大槐樹,傍晚的時候就聚著一幫光大膀子的老少爺們,有的下象棋,有的聊聊形勢,都說皇城根底下的人愛談政治,老舍的《茶館》裡描寫的貼「勿談國事」的字條那是一點不假,不過到了現在老百姓們還是照樣管不住他們的嘴。間或也有穿著寬鬆背心褲子的婦女,聚在一塊嘎達牙說誰家二丫頭四小子又怎麼怎麼著了。老人們見面,則一定會說「吃了麼您呐?」,要不就說「晚不晌遛彎去?」。

  按現在的話說,方茴就是在享受重溫著濃厚的老北京文化,因此也不覺得太無聊。

  陳尋他們總在練完舞後到她奶奶家一起玩會兒。那時候他正彈吉他上癮,什麼《小草》、《我是一隻小小鳥》早就彈得滾瓜爛熟,已經開始練習新曲子《戀戀風塵》和《那些花兒》,手感好了還能來一段許巍的《在別處》。喬燃在暑假裡也學了吉他,不過還只是在《同桌的你》的初級階段。兩個人經常一起背著吉他去,在方茴的小屋裡輪流彈唱。林嘉茉和趙燁不會這些,就坐在一旁的馬紮上聽。方茴的爺爺奶奶總給他們準備不少好吃的,一來就切西瓜煮玉米,拿個大鋼種盆,放在地下扔皮吐籽。屋裡地兒小,西曬的時候更加熱。方茴把家裡那咯吱亂響的華柱牌老風扇開到最大,再一人發個蒲扇扇風。要是有蚊子,就在屋門口點上一盤蚊香。

  方茴笑著說,可想而知那時候他們過得是怎樣的邋遢和悠閒,吉他聲、電扇聲、說話聲混合成一片,蚊香味、西瓜味、汗味蒸發在一起。大概因為看不到離別,所以時光總是慢悠悠的。

  而在開著空調的澳洲小屋中,聽到她說這些,我卻不禁有點悲哀。一是因為我發現成長帶給她的疼痛越來越清晰可見,二是因為在我這裡她仿佛並未得到真正的安慰。我突然有點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讓她在我面前從心底綻放這樣的笑顏。在我們之間,沒有過去的話,會不會有將來。

  但是方茴並未發覺我的心思,她薄薄的嘴唇一張一翕,又開始緩緩念出了陳尋的名字。

  轉眼間陳尋的生日就快到了,他生日和我一天,所以註定會和我遇到一樣的問題,那就是記住這日子的人少,忘記的人多,不得不年年在暑假裡長大。因此陳尋的生日習慣性的和發小們過,而並不和同學一起。如今有了方茴自然又不一樣了,不可能拋開方茴,那麼必然這些人要再次見面。上次的會面以那種方式結束讓陳尋很不舒服,他決定調和這兩方的矛盾。因為不管是方茴還是唐海冰他們,都是他不願意捨棄的人。而且,以陳尋的性格也不願意與往事糾纏。他覺得,既然都過去了,又不是開心的事,那麼就忘了唄。

  陳尋在頭一天挨個給他的發小們打了電話,他語氣堅定的說一定會帶方茴去,所以無論方茴以前出過多大的事,都不要再計較了。他自己都不在意,他們就更沒有在意的必要。反正他就是喜歡方茴,沒轍,只能這樣了。

  孫濤和楊晴答應的還算痛快。楊晴前一陣剛看了不少席絹的小說,因此特為之感動,她說陳尋能為一個女孩這樣做特他媽男人,這樣的愛情應該歌頌應該弘揚應該寫成小說拍成電影,反正不應該被破壞。她堅定的站在了他們一邊,堅決反對一切邪惡勢力棒打鴛鴦,還信誓旦旦的說,如果他們私奔,她一定去幫著弄票,還特意問了問到時候是不是要坐到上海然後換船去香港,這樣比較符合故事情節,有懷舊的味道。

  孫濤比較冷靜,他根本沒理楊晴那小女生般的愛情幻想,很誠心的跟陳尋說,這麼做他也沒什麼太大意見,畢竟方茴是陳尋女朋友又不是他的,如果楊晴以前那樣他肯定早蹬了她。但這種事作為朋友而言,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陳尋自己能過的舒心。至於方茴能不能讓他舒心,孫濤從理論上持保留意見。

  他這番話陳尋和楊晴都不愛聽了。楊晴在電話那邊操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罵道:「你丫蹬啊!蹬啊!蹬你大爺的?抽你小丫挺的信不信,再說一遍我跟你丫死磕!」眼見自身難保,孫濤忙掛了電話,陳尋一肚子詞都讓楊晴說了,他在電話那邊憋屈了半天才又聯繫了吳婷婷。

  吳婷婷聽了陳尋理直氣壯的陳述後沉思了一會,她和孫濤的想法差不多,對於方茴這個人還不太能接受。她總覺得這兩個人並不合適,經歷多的那個很敏感,而經歷少的那個又太熱血。這樣的結合註定會擾亂彼此的生活步調,越努力接近就越痛苦。不過這些話吳婷婷沒有明說,只是提醒陳尋,方茴和她不一樣,不能心如止水。如果陳尋認真,就一定要多擔待。陳尋知道她又想起了白鋒,就沒有再說什麼。最後吳婷婷還是答應到時候會照顧方茴一點,並勸他最好親自去和唐海冰說這件事,畢竟只有他見過當時的情景,心結也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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