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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你總是這個樣子,天塌下來也不怕似的,幼時就這樣,現在成人了,還是如此,豈不辜負先帝厚望「」皇帝搖頭嘆息,一如那個溫厚的兄長。謝之寒嬉笑道:「陛下承載江山社稷,才是先帝厚望之人,與弟何干?!。

  皇帝聞言低頭看向他,兩人近到呼吸可聞。看著那張跟自己七八分相似的面孔,謝之寒想狠狠給他一拳,卻力不從心。看著謝之寒憊懶的笑容,皇帝輕聲說:「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那你為何要查麗貴人的來歷呢?。謝之寒瞳孔微縮,麗貴人,正是眼前皇帝的生母!只不過生下皇帝沒多久,她就香消玉殞了。

  「臣弟不明白陛下的意思J」謝之寒的表情帶了幾分疑惑。皇帝直起身子,盤腿坐回了榻上,一手撐著下巴,如同以往兩人下棋一樣微笑道:「今日我既然算計了你,你又何苦跟朕裝迷糊?朕性子軟,總是被人騙!」

  嗤!「謝之寒嗤之以鼻,」若論欺騙,誰人比得過陛下啊!二十多年,你裝得很辛苦吧?「見謝之寒不再客氣,皇帝反倒笑了,」可不是嗎,朕很累啊!「」累嗎?那你可以不做皇帝啊!「謝之寒嘲諷道。皇帝無奈地搖搖頭,」不行啊,朕好不容易才殺了先帝那老東西,不做皇帝怎麼對得起自己?「「你!!謝之寒怒氣直頂胸臆,他以為自己跳了起來,實際上不過動了動手指。」對,是我幹的,你不是一直懷疑嗎?朕的好姑母是吧?她對朕千好萬好,不過是想監視朕吧?…『呸!「一口痰沫飛出,濺在了皇帝的龍袍上,謝之寒言含輕蔑,¨一個高延賤種,也配稱聯!」

  皇帝低頭看看衣襟上那塊污漬,面無表情地抬頭,忽然一腳蹦出,謝之寒悶哼一聲,嘴角登時噴出點點血沫兒。「你的血統當然高貴,天曉得你那戰死沙場的駙馬老子是不是你親爹!」皇帝踢完一腳,好像舒服了許多,又恢復了笑意。

  謝之寒瞪著他不說話。皇帝笑容愈濃,「我娘確實是高延人,可你知道她為什麼被先帝帶回宮?她是被迫的,她原有丈夫,只因為她長得像一個人,就落得了慘死異鄉的下場。」謝之寒心中漸冷,他猜到了皇帝想說什麼,但他不願去想!

  皇帝笑出了聲,「看樣子你不是不懂嘛,也是,看看朕和你的容貌,不難聯想,不是嗎?我聽你放屁!」謝之寒說完這句話,就閉上眼睛,不再理會皇帝。皇帝也不介意,口氣如同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先帝當時征戰四方,又與河間王搶奪帝位,他無子嗣,若是一旦身亡,這皇位定會落到河間王手中,他那樣的人怎麼會甘心呢7可在他心裡只有一個女人才有資格給他生子並繼承大統,那就是你的母親,安平公主,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聽著謝之寒切齒之聲,皇帝歎了口氣,「當然,這些猜測朕並沒有證據,就算燕家那些人也懷疑,他們一樣沒有證據,但是先帝想把皇位留給你卻是真的!他一直懷疑我娘親是帶著身孕跟隨他的,儘管我是足月而生,儘管我長得那麼像他喜愛的女人,但他絕不會把皇位留給一個擁有一半外族血統的兒子。我的出生只不過是個巧合,一個正好可以用來阻擋河間王野心的工具!「皇帝說完這些話後也閉上了嘴,沉默的壓力慢慢填滿了整間寢殿。謝之寒的心仿佛穿上一件濕衣,又冷又沉。謝之寒懷疑過皇帝,但身體健壯的先帝突然駕崩在出巡路上,而那夜只有孝順的皇帝、當時的皇子陪伴在先帝身邊。一路上他秘不發喪,扶靈而回,言稱先帝屍身因天氣太過炎熱,藥物也保不住腐爛加深,不想讓安平公主等人受刺激,競無人看到其遺容,就開始大殮。

  當時謝之寒和顧邊城剛剛成立了驃騎軍,正在邊境練兵,得到母親消息,才連夜趕回。母親根本不相信皇帝會暴亡,與先帝同行的御醫及伺候的官人們都掉了腦袋,只有一個小內侍逃到了公主府,他告訴公主,那夜先帝暴怒異常,仿佛在跟人爭吵。

  因為母親的不甘心,謝之寒開始私下追查,直到他發現麗貴人可能是高延人時,他才開始懷疑皇帝。先帝擁有無數女人,但他絕不會讓一個高延人的後代繼承大統。

  謝之寒張開眼,冷冷地看著皇帝,「是你殺了先帝?」「因為他要殺我,我只能反擊!」皇帝的目光毫不躲閃,「他從來都不喜歡我。我十歲時就知道了真相,也不再奢求他的喜愛,我要做的就是活下來,比他活得更久,就夠了!」「顯然你成功了,然後呢,把天朝變成高延天下?」謝之寒嘲諷道。皇帝搖頭微笑,「我沒那麼傻,再說什麼高延天朝的都與我無關,我要建立的王朝只屬於我。不論南人、高延還是赫蘭,都會變成我的臣民,我的功績將流傳千古!」

  可眼下的謝之寒只能強壓火氣道:「這世上沒有可以保守永久的秘密,就算我不查,還是會有人懷疑的,比如燕家人!你不肯讓單後懷妒,他們早就對你不滿了吧!」「說得不錯,我從沒想過秘密永遠不被揭穿,所以,就要拜託你了。」皇帝沖謝之寒擠了下眼。謝之寒一怔,這個動作讓他熟悉。

  「很熟悉嗎,現在呢?」皇帝的聲音忽然改變了。謝之寒終於變了臉色,「你想冒充我?」皇帝站起身來,在謝之寒面前走了幾步,同時做了幾個招式,殿內的燭火被他動作帶起的風吹得搖晃不已,如同謝之寒的心。機敏的他一時間竟感到了慌亂。

  看見謝之寒難得的慌張,皇帝強壓下心中的得意,「我學了你很久了,你的遣詞用句,一舉一動,你跟燕府學武,我也去學,只不過連教我的師傅都不知道我是誰而已。我的血統或許不純,但你的呢?不論你的父親到底是誰,你的血統都一樣高貴。如果朕駕崩了,你就是必然的繼位人選!」

  謝之寒讓自己鎮定,他故意裝作不在乎,「你確實裝得很像,可那些與我熟悉之人,豈能看不出……」話說一半,他突然住口,臉色蒼白。皇帝笑了,「不錯,可以瞞一時但不能瞞一世,只可憐那些與你親近之人,他們得為你殉葬了。」

  「是嗎?那還有燕家呢,他們絕不甘心讓我輕易登基的!」謝之寒腦子飛轉。「謝謝你替我著想,不過你放心,反對我的,反對你的,這回都不會活下去。」皇帝走過來,蹲在了謝之寒面前。

  兩對相似的烏黑哞珠對視,誰也不肯先挪開眼。良久,謝之寒冷笑道:「那麼多皇親大臣,你殺得過來嗎?又用什麼理由以安天下人?」皇帝微涼的手撫上了謝之寒的臉,「阿起啊,其實也不難,一場戰爭就夠了!就算死再多的人,只要我得到了那幅山河圖,什麼都可以重來!」

  山河圖?!謝之寒眼睛大睜,真有這東西,不是一個傳說嗎?黑暗突襲,他的頭不甘心地緩緩垂落。皇帝將他放到了軟榻之上,冷冷一笑,「朕暫時不會殺你,我要讓你們親眼看看,誰,更適合統治天下!」

  殿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人緩步而出。殿外眾人同時吸氣又呼氣,顧邊城在心中叫了一聲,阿起?只見黑衣銀甲的謝之寒頭上戴了一項金光閃閃、狀似龍頭的頭盔,只有秀麗的下頜、線條優美的嘴唇露在外面,手上捧著聖旨。「兒子,你這是?」安平公主情不自禁地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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