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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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驃騎戰士們跟隨潘得水,按照負責守衛的御林軍指派,準備紮營在樹林裡。水墨有些奇怪,悄聲問康矮子:「為什麼讓我們駐紮在樹林,而不是行營?」康矮子呵呵一樂:「為什麼,你不駐紮在這裡,誰做獵餌啊。」「啊?!」水墨大吃一驚,差點被一根低垂的樹枝刮落馬下。戰士們頓時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康矮子報了方才的仇,大笑道:「瞧你那點膽色!」 譚九喝了口酒,回頭斜睨著水墨:「我們是戍邊的軍隊,怎麼可能駐紮在皇帝的行營裡,讓你駐紮在此,已是天大的恩寵了!」水墨眨了眨眼,這才琢磨過味兒來,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吧……以驃騎的戰力,幹掉皇帝也不算什麼難事吧。水墨咧咧嘴,把這個大不敬的想像拋在腦後。 「嗚……」也不知道什麼野獸突然嚎叫了起來,驃騎的戰馬還好,但個別的已豎起耳朵,表示不安。水墨咽了口吐沫:「這是什麼野獸啊,這林子裡都有什麼啊?」騎在她身旁的譚九半醉半醒地說:「應該是狗……」狗?古代的什麼狗會這麼叫?水墨正納悶,就聽譚九打了個嗝兒接著道:「狗熊吧。」 水墨氣個倒仰:「譚大夫,說話不帶這麼大喘氣的!」康矮子等人竊笑。譚九撓撓頭皮:「有什麼差別嗎?」水墨嗓門高了三度:「狗和狗熊當然有差別了,筆記本和筆記型電腦那能是一個東西嗎?!」「筆跡……什麼惱?很厲害的動物嗎?」譚九覺得自己可能喝多了,不然為什麼一句也聽不懂。 「呃,沒什麼!」水墨閉緊了嘴巴。康矮子回頭對眾人笑說:「你們發現沒有,阿墨一膽小或者一著急就喜歡胡說八道。」眾人皆笑著點頭稱是。「我才不是膽小,」水墨見不得康矮子得意洋洋的樣子,忍不住回嘴。康矮子就喜歡跟水墨耍嘴皮子,高興地說:「你不是害怕是什麼?」水墨怒道:「我們老家根本不讓殺野生動物,動物是受保護的!」 眾人都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康矮子更是笑的快坐不住馬,他歪靠向羅戰:「大人,你信不?」羅戰難得的咧了下嘴角。雖然水墨行為古怪,但天下哪有不讓狩獵的地方。魯維對水墨猛使眼色,讓她注意,水墨唯有苦笑,這些古人哪裡懂得現代人和動物的悲哀。 笑夠了的康矮子跟上了水墨,大力拍著她肩膀:「放心放心,這林子裡的動物絕對不受保護,你可以隨便下手!」說完他哈哈大笑,和同僚們擠眉弄眼。水墨乾笑了一下,跟著笑容僵住,她突然明白了過來,這裡的動物不受保護,反過來這裡的人也不受保護啊!被吃了算你活該。水墨立刻打定主意,就算是被嘲笑死,她也要留下來看營帳,絕不上場。 「誰?!」羅戰和康矮子同時出聲喝道。水墨一怔,抬頭張望四周,好像什麼也沒有。康矮子怪笑一聲:「再不出來,別怪老子無情了!」說完,他一捋衣袖,露出手弩,對準了一個方向。可他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已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直直朝著水墨撞來。 羅戰臉色一變,手在腰間一抹,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已在手上,跟著甩出。馬上的水墨卻突然尖叫:「不要!」她幾乎是跌下馬來,抱住了那個人影,許是巧合,水墨被那人的衝力撞的後退一步,兩人滾做一團,羅戰的匕首「嗤」的一聲,插入泥土直至沒柄,就在水墨腳邊。 水墨不顧魯維的驚呼,抱著懷中人低叫了半句:「愛……」她勉強將後面的字咽了回去。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上都是驚慌,她死盯著水墨。水墨以為她被驃騎嚇到了,正想出聲安慰,戰馬們忽然不安地刨地,小聲嘶鳴,跟著「嗷嗚……」一聲,某種野獸的嚎叫聲在不遠處突然響起,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卻讓人心神劇震。水墨身上一緊,立刻有了尿意。驃騎戰士們表情卻帶了幾分興奮地瞭望著,控制著戰馬,手中刀弓箭弩已起。 「這,這是什麼?」水墨結巴地問。譚九擦了下嘴巴:「跟你的那個筆跡……什麼惱差不多吧。」 水墨瞠目結舌,心想這來的是微軟還是蘋果?!此時懷中人幫她解惑,疑似元愛哆嗦著說:「虎……」 虎……水墨猛地瞪圓了眼睛,「老虎!!!」 「姑母?」皇帝驚喜地看著裝飾華美的馬車車簾掀起,年方總角的小僕迅捷地放好木階,一個身著淺黃色宮裝的女子正在扶著宮女的手臂下車。雖然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已年近四旬,但當她聞聲轉頭微笑的時候,所有人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絕大多數的男人都轉開了眼睛,為了她的威儀,更為了不能言喻的心跳。 「哥哥,她長的好美,」圖雅喃喃自語,同時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子優雅地彎腰,轉頭,探步,一舉一動都帶著天生的優雅和從容不迫。赫蘭巴雅的異色雙眸微微閃亮,早就聽聞安平公主美貌無雙,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赫蘭巴雅忍不住掃了一眼人群,早上還見了一面的謝之寒並不在迎接的人群之中,顧邊城卻隱在人群之後,因為光線角度,巴雅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哥哥,她比父汗帳內的那幅畫像美麗多了,是吧?」終於回過神來的圖雅小聲問道。赫蘭大汗早年曾得到安平公主一副流傳宮外的畫像,一直視為珍藏,圖雅從小就希望自己長的能有這麼美。草原上曾有謠傳,大汗之所以數度聚集部族發動戰爭,就是為了能得到安平公主,幾乎沒人相信這個目標可以實現,但謠言始終不曾斷過。 聽到圖雅的問話,赫蘭巴雅迅速把目光放回了妹妹身上,微笑著說:「是啊,畫的再傳神,也沒有真人的生動。」說著話的同時,巴雅也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感覺,以顧邊城的敏銳,自然不會忽略任何關注的目光。但是,巴雅微微一笑,神將終究不是神,他不可能事事周全啊…… 看到皇帝快步上前,親自前來迎接,侍女們趕忙低頭後退兩步,任由皇帝接替了她們的工作。安平公主掩不住歡喜道:「陛下,」她攙扶著皇帝手,邁下了最後一級臺階。「姑母,不是說您身體不爽,怎麼又親自前來?」皇帝有些急切地打量著安平公主,眼中帶著真摯的關心和尊敬。 赫蘭巴雅眉頭一挑,他不動聲色的用餘光觀察著站在不遠處的燕秀峰等人。一身天青色武服的燕秀峰今日看起來越發顯得風流倜儻,此時他正微笑地看著皇帝和安平公主閒話,絲毫看不出半點不滿。倒是他身後的那群部屬,不少人的臉色變化,顯然不喜歡看到皇帝和安平公主親善。 安平公主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我很好,只不過御醫謹慎罷了,但我自家知自家事,去年你因為身體不好沒有行獵,今年無論如何,我也要參加的。」皇帝開心地笑了:「真是太好了,」他轉頭張望,又帶了點苦笑:「文起方才還在,轉眼的工夫就不見了,我派人去找,白震。」恭立在一旁的白震踏前一步:「老奴知道了,」說完想要跪下給公主行禮,安平伸手攔住:「白主事,免禮。」「謝殿下,」白震越發恭敬,彎身低頭倒退三步,這才轉身走開,去找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謝之寒。 皇帝攙扶著安平公主向大帳方向走來,所有人,不管心裡想哭的,想笑的,還是暗自憎恨的,都露出了一副恭謹笑容,迎接二人的到來。赫蘭巴雅自然知道什麼樣的表情和動作才是恰到好處,只不過腦海裡卻翻檢著各種有用的資訊,已應付可能發生的狀況。 皇帝戰無疆的母親出身下層官員,只因為容貌美麗才被送入宮中,但在美女如雲得皇宮中也不算出挑,可誰都沒想到,只有她為皇帝產下了子嗣,唯一一個可以繼承大統的男嬰。只不過她雖然生下了皇帝,卻在生產時耗盡了生命力,第二日就香魂渺渺,連自己的兒子長什麼樣子都未沒見過。貴妃的封號,乃至皇帝登基後,太后的封號等等至高無上的榮華都與她無關,她的一生似乎只為了生一個男孩兒而存在。 宮中雖有不少妃嬪,但那時還是太子的戰無疆卻不肯接受任何一個女人的撫慰,只有剛生下謝之寒的安平公主,才能讓他平靜下來。在皇帝的成長過程中,安平公主形同親母,對皇帝的影響很大,直到皇帝為太子指婚,燕家才有了再度置喙後宮的餘地。想到這兒,赫蘭巴雅用余光看向如同母子一般走來的皇帝和安平公主,漢人有句俗語,侄兒像姑姑,看來說的沒錯。當初自己也曾訝異皇帝和謝之寒的相似,而謝之寒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美貌。 「姑母,這位就是赫蘭大汗,他親自護送圖雅公主來朝,願兩國休兵,永世交好。」皇帝的聲音打斷了赫蘭巴雅的回憶,他微笑著跨前兩步,一手撫心,恭敬有禮地彎身道:「赫蘭巴雅見過公主殿下。」「大汗不必多禮,想來路上辛苦了,這位就是圖雅公主?」安平公主聲音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赫蘭巴雅回頭對妹妹示意,圖雅上前蹲身行禮:「殿下。」安平公主拉住圖雅的手細細打量,然後連勝讚歎:「肌膚勝雪,眼眸明亮,不愧是赫蘭第一美女,名不虛傳。」見到偶像的圖雅呐呐不成言,卻突然冒出一句:「殿下才是第一美女,我從小就希望能長成您那個樣子。」話一出口,四下寂靜,圖雅也知道自己冒失,耳朵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呵呵,」安平公主輕笑了出來:「好可愛的姑娘,你這話真是讓人喜悅。」四周的親貴們都配合的笑著,皇帝看向圖雅的目光也很溫柔,雖然還沒有正式招她侍寢,但圖雅的天真可愛讓他樂於親近,雖然皇后一點也不欣賞。皇帝眉頭微皺,看了不遠處另一座氣勢十足的帳篷,那是皇后的行宮,她應該已經知道安平公主的到來了吧,卻不肯露面,就算派人去問,她也一定有著大把的藉口等著朕。可惡,皇帝握緊了拳頭。 「陛下?」感覺到皇帝的變化,安平公主溫柔地看向他。皇帝臉色一緩,正要開口說話,週邊的山林裡突然傳來野獸的呼嘯聲,營地裡的馬匹和等著被宰殺的牛羊們頓時不安的騷動了起來。圖雅嚇了一跳,她不自禁地靠在赫蘭巴雅身旁:「哥哥,這是什麼?」巴雅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微笑答道:「應該是老虎。」「虎?!」長於草原從未見過老虎的圖雅害怕又好奇:「是畫上的那個老虎嗎?比草原上的狼還要厲害嗎?」 「哈哈,和妃娘娘,老虎可比狼要強大多了,它是百獸之王,幾隻草原狼如何能跟它相比呢!」一個貴族打扮的男子大笑著說,旁人也都笑著贊同。圖雅有些不知所措,赫蘭巴雅用目光壓制著忿忿不平的蘇日勒等人,誰都能聽的出,此人借著虎狼之說,來暗喻赫蘭和天朝的差距。赫蘭巴雅微笑著對圖雅說:「等陛下獵到老虎,你就可以親自比較它們的不同了。」 他這話一出口,那些不懷好意的笑聲頓時消失,皇帝戰無疆的臉色更是古怪。雖然皇帝也學習弓馬,那只是為了健身甚至娛樂,但要讓他捕虎,實在是高難度了些,若是天朝的權貴們敢這麼說,皇帝一定會懷疑他意圖不軌,但這些草原蠻族當然是不懂得這個道理的。獵虎當然不行,不獵好像又在這些蠻子面前失了體面,皇帝沒好氣地瞪了挑事的那人一眼,原本還一臉得意的他,立刻寒噤地退到了人群裡。 燕秀峰脫眾而出,正想幫皇帝解圍,就看見白震快步走了回來,一向木然的臉色竟帶了點慌亂,安平公主向他的方向張望過去,沒見到兒子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白震還沒到跟前,皇帝已開口笑問:「阿起呢?不是故意躲著你吧。」白震躬身回道:「陛下,王爺聽聞林外有虎傷人,帶人追去了!好像是,」說到這兒,白震額頭的汗都滴了下來,但他不能不說:「好像是貴妃的車馬……」 「什麼?!」皇帝和安平公主同時出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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