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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為什麼認不出——」

  話音嘎然而止。回頭一看,那桌大學生中倒了一個女生,她頭埋在腿上,扶著桌子腿一幅要嘔吐的樣子。

  男生說:「啊,喝醉了喝醉了,服務生!」

  我一驚,連忙把女生扶起來。喝紅酒也能喝醉,這姑娘的酒量真是比豌豆還小。喝醉了人身體沉得要命,而且她略微偏胖,我和她的同伴,另一個女生費了好大力氣把他攙扶到了女衛生間,她扶著洗手台一陣狼狽的嘔吐。

  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只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等她吐得差不多就扶著她回了餐廳,又去拿了醒酒藥和白開水遞過來,叫幫她擦乾淨了衣服,再結帳,送走了這桌學生。

  好容易忙完,一轉身在櫃檯交接完畢,領班頭也不抬說,「把魚子醬給三號包廂送過去。」

  我端著魚子醬敲了敲門,看到一屋子三個人一起回頭看我。他們打發走了別人,只剩下三個人。

  紀小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肩膀瑟瑟發抖,「小真,你的制服……」大概笑得太猛,被剛剛喝下去的水嗆到了,捂著嘴連連咳嗽,險些埋在章時宇的胳膊裡。章時宇沒多話,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那姿態實在太嫺熟了,顯然是做慣的動作。我在心裡「嘖嘖」了兩聲,把魚子醬放下。

  「小蕊姐,我知道女僕裝很搞笑,但你也不是第一個笑話我的人了。」

  「不不,我不覺得搞笑,」紀小蕊緩過來,「只是你穿上這衣服,好像變了一個人。怎麼說呢,很意外的適合你。看上去像極了《龍鳳配》裡的赫本。」

  這話,大概是誇我?

  我沒作聲,顧持鈞已經摘下了眼鏡,透出一點笑意,「坐吧。」

  這屋子不大,只有一對沙發,一邊可以坐兩個人。我一本正經的指了指衣服,「我現在是服務生,不能跟客人一起坐下。」

  「那就不坐。」

  「顧先生,」我說,「第一次看到你來曼羅。」

  「我是來見你的。」

  我完全沒想到他這麼直白,一時沒反應過來。

  「上週五的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談一談,」他這麼解釋,「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但畢竟隔著電話總是說不清楚,也顯得不夠真誠。你說過你每週四天在曼羅打工,我就想過來找你了。」

  我抿了抿唇,有點疑惑。我母親肯定不希望我跟他接觸太多,他卻頂風作案,跑來找我,這事顯得很有趣味了。

  章時宇沉默,拉著紀小蕊站起來,「我們出去一趟,你們慢慢談。」

  我睜大眼睛看著這位王牌經紀人。

  咦咦?

  就我零零散散的看到的八卦新聞裡,不總是說經紀人對明星的私生活限制得挺緊麼?明星要跟誰睡覺也許不會管,但如果跟異性交往過密,經紀人總會干涉的呀,電影公司也不會袖手旁觀。尤其是顧持鈞這樣的大明星,他要跟誰傳個緋聞,粉絲們的怨念都可以鋪天蓋地了,玻璃心碎得可以填滿白莎海灣了。

  怎麼章時宇完全不干涉顧持鈞?還有紀小蕊,身為我母親的助理,應該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才是,怎麼好像被顧持鈞收買了呢。

  我垂下眼瞼,詭異的想法滿腦子亂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兩人帶上門出去了,顧持鈞才慢悠悠開口,「他們是一對,談戀愛也有大半年了吧。」

  「噢,我也這麼想,」我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挺好的。」

  「你也這麼想,嗯?」顧持鈞說,「難道很明顯嗎?」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說,「章先生那種一看就一板一眼,非常能幹的人,對小蕊姐卻蠻溫柔的。」

  「觀察入微。」顧持鈞面帶微笑,這樣評價我。曼羅的包間通常是給情侶設計的,燈光曖昧,顧持鈞的五官在燈下就像是雕刻出來的,那麼一個難以看懂的笑,讓我半邊身子一麻。

  「你媽媽讓你別跟我接觸,是嗎?」

  我點頭。他都知道了問什麼。

  「你怎麼想?準備遵從她的意思做嗎?」

  我覺得,跟我媽媽那言簡意賅的要求或者說命令相比,顧持鈞的話更複雜更難理解。他平時都不跟我這麼說話的,聽上去溫柔,但語調卻很強硬。

  他語氣和意思又遞進了一層,「小真,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不論是看展覽還是打球,或者在一起吃飯。我不希望你因為梁導的原因疏遠我。但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是不是這樣。」

  這次我聽懂了,臉一熱,自覺受寵若驚。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已經知道他說話不打誑語,至少在我面前不打誑語的性格。

  我搖了搖頭,「顧先生,你很好。我不在乎我媽怎麼想的,我只是怕你跟我媽再起衝突,這對誰都不好。」

  「真心話?」

  「當然,」我直視他的目光,「顧先生,你以為我真在乎一個從來沒抱過我從來沒養過我消失了二十幾年忽然一朝冒出來就要大肆干涉我私生活的母親的一句話嗎。」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比如我拿了母親的錢,所謂拿人錢財自然手短。我更擔心另一件事——這事處理得不好,我立馬淪為我母親和顧持鈞鬥法之間的炮灰。

  「那就行了。我想你也不是那種完全聽你媽媽安排的女孩子,」顧持鈞笑得極為開心,支著頭,「梁導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我很想吐槽地問一句「你怎麼處理」,終於忍住了。他和我母親之間的不快分歧,我才不要去當炮灰。

  他得到了答案,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站起來,扯過我的手腕站在了最亮的一盞壁燈下。

  「誰給你化的妝?」

  他低下頭地問著我,眼睛亮得可怕。如果不是因為他正在說話的物件是我,我肯定認為這是赤裸裸的勾引。他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也知道,只要稍稍發揮一點,就可以達到勢如破竹的效果。

  「我自己隨便弄的。」我訕訕回答。

  「我剛剛就覺得你看上去有點不對,」顧持鈞說,「眉毛有點淺,眼線卻太濃了,有點花。」

  我還真不怎麼會化妝,來曼羅工作之前臨時看了本速成手冊,然後稀裡糊塗的上工了。一直以來也沒人說我化妝不好,我也就這麼堅持了幾個月。

  顧持鈞抬起手。我疑惑的看著他,下一秒就知道了答案。我看到他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最後似乎停在我的眼角眉梢處。他的手指溫度大抵是不高,乾爽清亮,肯定沒我的臉溫度高,我的感覺不太准。

  他背著光,距離近了,五官卻模糊了。

  「把眼睛閉上。」

  我閉上眼睛。心臟「砰砰」地跳,像面鼓一樣撞擊著前胸後背,都要蹦出來了;呼吸急促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別動,頭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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