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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輕輕一句喟歎,不知為何讓我心頭一動,眼眶居然有點發酸,於是趕緊別開視線。

  單獨跟他這樣說話讓我更堅定了一個認知:顧持鈞這個人真是了不得,如同傳言,不論站在他面前的人身份如何,無不得體周全的應對。

  我沒頭沒腦的東想西想,他則再次低下頭去仔細翻看書中的圖片,指尖撥動書頁翻過一頁,「這又是什麼?」

  「啊,這也是羅尼亞島上發現的另一種松木的化石。羅尼亞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靠近南極圈,土壤非常肥沃,島上還有座七八千萬年前由海底火山噴發形成的死火山,在那裡的地層中藏著不少化石,化石層非常混亂……」

  我說起古生物就非常起勁,頓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偏偏顧持鈞還不停的問,我也就不停的解說,等到一口氣頓下來,附錄的幾十頁圖片都解說得差不多了。

  抬頭看到顧持鈞定定看著我,眼神異常明亮,半是感慨半是欣慰地說,「你去過很多人跡罕至的地方,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以你的年齡,也真是很難得的經歷。」

  被顧持鈞這麼誇獎,我一時間也忘記了內斂,「噗嗤」笑出來,「謝謝你這樣評價我,顧先生。呃,我……我想請你——」

  「什麼?」

  他挑眉看著我,眼裡光華流轉,又迭起了手臂。

  雖然我覺得他已經過了靠臉吃飯的年齡,但他那張臉還是不能久看,多瞄一眼就難免心猿意馬。我掩飾般的咳嗽了一聲,垂下頭從亂七八糟的包裡翻出了筆記本和筆,順著桌子遞過去,然後期盼地看著他,「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他有點輕微的愕然,下一秒就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原來你要我簽名。除了名字,還要我寫什麼嗎?」

  我趕快說:「簽名就足夠了。只要簽名。」

  他修長的手指握著我的筆,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用低沉悅耳的聲音問我,「這是新的簽名本?專門拿來給我簽名的?」

  從第一次見過顧持鈞後,我就專門去買了這本簽名本,打算一有機會就找他簽名。若干年後,總算派上用場了。

  「顧先生,」我頓了頓,很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是你的粉絲,我想要你的簽名很多年了。」

  「這個啊,」他拉長了聲音,「我知道。」

  我從椅子上彈起來,臉都漲紅了,「啊,你知道?」

  他也站起來,抬起手臂摁著我的肩膀坐下,「難道你覺得自己表現得不明顯嗎?」

  這個反問句實在太微妙了。說來也是,他是見過多少世面的人啊,又見過多少熱情的粉絲;作為一個出色的演員,我相信他的觀察力也是一流水準,我的那些激動的小心思怎麼藏得住,也不會逃過他的眼睛吧。

  我臉皮燥熱,反正他都發現了,我也不怕死的、竭力表現得很坦蕩地,繼續說下去。

  「反正……我,我很喜歡你和你的電影,」我吸了口氣,「就像,你的其他粉絲一樣。」

  「謝謝你的喜歡,我很高興,」顧持鈞把簽名本和筆還給我,我寶貝一樣的收起,感激地跟他再三道謝,他擺擺手,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輝,眼梢微微上翹著,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大吃一驚,「不過簽名的事,僅此一次。」

  「啊!什麼?」

  他說:「我不希望你當我的粉絲,寧可你做我的朋友。」

  我的感動之情真是鋪天蓋地,連我腳下的海洋都遠遠比不了。

  「朋……朋友?」

  「是啊,我沒有幾個年輕、電影圈外的朋友。我有時總覺得自己跟社會脫節了,如果你肯當我的朋友,那實在太好了。」他視線停在遠方,顯得又遺憾又很猶豫。

  是的,被億萬人仰視得太久,迷戀得太多,渴望得太激烈,就不太能回到平凡的生活中去了。朋友對他而言,可能的確是一種奢侈。

  我傻傻地看著他,大腦「噗」的一下燃起來,就像個懷著對國家熱情而入伍的小兵對豪情萬丈的主帥表衷心,「我有很多朋友,但沒有一個是大明星的。所以我不知道怎麼當你的朋友,但是我努力!顧先生,你需要我做什麼嗎?」

  他的表情千變萬化,最後一個沒忍住,完全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地那麼愉快,讓我隱約有些不良的預感——我經常在林晉修身上看到那種想要忍俊不禁卻演化為失聲大笑的情況。我有些挫敗地想,難道我生來就是給人取樂的存在嗎?明明我沒什麼幽默細胞的。

  他邊笑邊跟我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這麼笑的。但你真的——」他微微頓了頓,把後半句咽下去,「你和梁導還真是不一樣。」

  雖然他帶著善意的笑話了我,但我還是很感激。因為那穿破雲層的笑聲,讓我們之間的那道看不見的藩籬消失殆盡。

  「我們當然不一樣了,」我說,「我以前只在新聞裡看到她。」

  「覺得自己的身世很離奇嗎?」

  「幾年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大導演時,還是有些吃驚的,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我隨口說,「要說吃驚,只是沒想到她會聯繫我。」

  「你是她女兒,她怎麼會不聯繫你?」

  我看著我面前這位大明星,「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有誰規定母親有義務照顧女兒。」

  顧持鈞靠上木椅,視線掃過我的臉,手指輕輕敲了一記桌面,「一般人都不會這麼說。」我和他的立場完全不一樣,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也不一樣。他自然是幫我母親說話,我也不打算反駁他,笑了一笑,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水。

  杯子還沒舉到唇邊,我手機響了。

  我接了電話,是博物館打過來的,跟我討論什麼時候交接藏品的問題。那些藏品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我沒有馬虎,決定約好時間面談。

  顧持鈞待我接完電話後,問我:「什麼博物館的展覽?」

  我把自然博物館的古生物展覽和我的關係略微解釋了一下,他眉目一動,滿臉興致地問我哪天開展。

  「三個星期後。」

  「你是志願者的話,可以帶我去看看?」

  我的發散性思維非常強大,一瞬間想到帶他去的後果:一旦被人認出來,又或者被人拍到照片絕對是頭條新聞,不幸的是我還在現場,也許我也會成為八卦新聞的主角,佔據了報紙的某個版面;但另一個方面,作為免費廣告倒是絕佳,有顧持鈞的帶領,大批觀也將眾紛紛湧向博物館,參觀那些凝聚了古生物學家心血的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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