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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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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很平和,一聽就是熟悉了若干年的老朋友語氣。這也難怪了。據我看到的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娛樂新聞,總結出來兩人的大致經歷如下:顧持鈞在二十歲左右遇到了我母親,我母親那時已經是個頗有名氣的導演,她很賞識這個年輕人,讓他在自己的電影裡擔任了一個小小的配角,這部電影合作下來,他從配角升為主角,接演了一部愛情電影,故事裡的男女主角是對筆友,相隔千里之外,每天堅持通信;有一天女孩不再來信,男孩循著信封上的地址找過去,才知道她已經因為絕症去世。 這部電影當年騙了無數年輕人的眼淚,顧持鈞也由此大紅大紫,從此走上了光輝燦爛的明星之路。 他的樣貌非常好,那時候又特別年輕,這讓他在起初的幾年裡,很演了一些感人時髦的愛情電影,跟女主角談情說愛,無不哀怨纏綿。這些電影未必是跟我母親合作的,但他積累了大量的名氣。 不過,在電影界,男演員長得太英俊本身常會使人得出一個判斷:無能。但顧持鈞打破了這種陳規。在我母親的電影《半生》中,顧持鈞展現了日臻完善的演技。他在片中演十分逆反的兒子,和幾位老前輩級的演員對戲,完全不輸任何人。 他憑藉那部電影,首次拿到了國際電影節影帝提名。 十一年時間過去,顧持鈞早已成為炙手可熱的大明星,他極勤奮,一年至少有一兩部電影問世;他幾乎不演爛片,接拍的戲都是選了又選,極有口碑那種。他的演技也得到了認可,各種影帝拿了無數,算是現在國內身價最高的幾個男影星之一,而現在的他正是我母親這部《約法三章》的主角。 此時,我身邊這位頂級巨星現在正一隻手支著下顎,徐徐道:「昨晚那幕戲要改,劇本我大概修了修。」 聲音溫潤低沉,非常動聽。 他只演電影,對出唱片完全沒興趣。倒是有點浪費這把好嗓子。 「好,我看看。」母親伸手去拿資料夾,「改到現在?」 「差不多,就睡了兩個小時。也不急這一會,劇本你吃了飯再看吧。」顧持鈞一手壓住了資料夾,視線從我母親身上轉移到我的臉上,朝我露出一個那種只有成熟男人才具有、能讓異性心跳快十倍的親切微笑,「這位,是新演員?」 他在跟我說話,這個事實讓我血管都要不堪重荷了。不幸的是,他關於我身份的質疑足以把我的激動完全抵消。我有些輕微的尷尬,正打算說「不是演員」來澄清事實,我母親已經搶先我一步開口。 「不是,」她就這樣毫不避諱地解釋我的身份,「我女兒。」 那一瞬間,顧持鈞的表情只能用異彩紛呈來形容,不勝驚訝、難以置信交替出現;不過不愧是影帝,下一秒就恢復了鎮定,讓我以為他的驚訝是我做夢的時候看到的。顧持鈞和我母親認識、相熟整整十餘載也是頭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我的存在;那麼我敢打包票,母親是個極為注重隱私的人、也是極為自我的人。 「我可真是沒想到,」他搖了搖頭,對我露出炫目的笑容,又在茶几上方伸出了手,認真同我招呼,「你好。」 我匆匆伸手跟他相握:「啊,顧先生,你也好。」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那雙手乾燥清爽,指節修長,溫熱有力,我嚴肅考慮著幾天不洗手。 他又問我的名字,我毫無保留地說了。 「你姓許,許真,」他輕輕念了一遍,「不錯的名字。」 「謝謝。」我腦袋發熱地感謝他,也不知道感謝的到底是什麼。 母親拿起牛奶抿了一口,問他:「吃過早飯了沒有,一起吃吧。」 「沒,」顧持鈞搖了搖頭,神色中露出一點迷茫的倦意,「醒了就過來了。」 本著節約糧食的原則,我把自己面前的餐盤推了推,說:「這份早餐我還沒動過,我來之前已經吃過飯了,顧先生你——」話到一半忽然啞住了,顧持鈞是什麼人,怎麼會吃我不要的早飯。 母親臉上的神色也充分說明了我的可笑,她搖搖頭掃我一眼,「不要自作主張。小蕊,打電話。」 「不用叫了,我就吃這份就可以,謝謝你,許真。」顧持鈞拖過了我的餐盤,禮貌和涵養無可挑剔,緩解了我莫名的尷尬。我想,身為一個頂級巨星,顧維鈞還真是如同傳言那樣,做人做得八面玲瓏。 「保密做得真好,」顧持鈞咬了一口麵包,跟我母親說,「梁導,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你有個女兒,而且都這麼大了。」 「不是保密,」我母親卻說,「是沒必要說。」 這個答案真夠我尷尬的。我在她心中也就是這麼個「沒必要」的存在,甚至連提都不必提及。雖然她在我心中可能也差不多,但我畢竟有求於她,現在低聲下氣總是沒錯的。 兩人緩慢吃著早餐,時不時聊上一句關於電影的話題。聽他們的對話,我才知道他們現在能坐在這裡吃一頓早飯是多麼的來之不易——連續兩周他們都是淩晨四五點鐘才睡覺,今天是執行導演在拍幾幕不那麼重要的戲,他們才得以休息。 但這些話題到底和我平時的世界相去甚遠,我插不了話也不想去插話,乾脆不做聲的傻坐著,靜等他們吃完飯。 只是……時不時看顧持鈞一眼。 他吃飯的姿態很優雅,修長的手撕著麵包,微微低垂眼瞼;就像他在電影裡的一貫形象。 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偶爾會對上他的目光,總能感受到他微笑眼神中的善意。 這個人是受過訓練的專門演員,隨便的視線都帶著可怕的殺傷力,英俊得讓人不敢直視。我需要在桌下攥緊我的手,費極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不讓自己的花癡表現出來。 忍不住想起之前看過的我母親拍過的一部電影《無休無止》,海報印刷得極其精美,畫中的顧持鈞和一位美麗的年輕女人對坐在路邊的咖啡廳裡,顧持鈞撫著女主角的臉頰,額頭相抵情意綿綿地談情說愛,畫面真是唯美得讓人想哭;我也就是因為這張海報,腦子一熱沖進電影院買了票,才知道海報上的畫面只是一個幌子,開場五分鐘後海報上的場景出現,顧維鈞跪下求婚,在他求婚的一刹那,不知道哪裡的子彈忽然而至,一槍奪走了年輕女人的生命。然後顧持鈞開始了復仇之旅,一波三折的劇情,把他的演技展現得淋漓盡致。片中他跪在女友墓前失聲痛哭的那一幕,現在還反復被人提及。這部電影讓他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影帝,也是很重要的一個。 這部電影對我來說也意義非常,就是這部電影后,我成了顧持鈞的粉絲。 等到兩人吃完了飯,看著我母親伸手去拿顧持鈞帶來的飛單,心知他們又要陷入一場關於劇本的討論裡去,我立刻插了話。 「媽媽,我有事想求你幫忙。」 母親並不意外地掃我一眼,「什麼事情?說吧。」 有顧持鈞在場的情況下,我覺得這話題難以啟齒,低下聲音:「能單獨跟你談嗎?去臥室,可以嗎?」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離座而起,可見還是應允了。 她的臥室很大,看上去和外面的客廳差不多大小,也有著同樣壯觀的落地窗簾,不過是全拉上的,看上去私密得多;酒店的房間大同小異,但總有個等級,母親這間套間明顯屬於較高檔次的。我也來不及細看,畢竟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媽媽,我想跟你借點錢。」 「借錢?」她皺著眉頭,仿佛聽不懂我的話,好像我說的是古埃及語或者西夏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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