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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蘇智隨即拿著手機去陽臺打電話。蘇措隱隱聽到他在說什麼,但偏偏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半晌後他才回來,笑微微賠笑道:「她說不知道是你。好了,我鄭重的賠禮道歉還不行麼。」

  看到他的確不知情,蘇措這時才苦笑一聲:「其實我哪裡是在怪她。哥哥,我只是想知道,如果那個電話是嫂子從國外打回來的,不曉得會是什麼後果。我信你,她會信你的說詞?而且,以你的職位,還不知道謹言慎行這句話?中學的時候又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你是心地坦蕩,對她沒意思,但她也許會誤會。不然她敢隨便掛你的電話麼。」

  一席話說的蘇智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沉沉的點頭:「我知道了。」

  蘇智走後不到片刻,敲門聲又響起來。蘇措頓時頭大了數倍不止,皺著眉頭去開門,卻在開門的時候眼角突突一跳。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來訪的客人會是許一昊。

  就在她沉默的功夫,對門和隔壁的房門都打開了,數道絕對沒有惡意但是深深好奇探究的目光朝她掃射過來。這裡住的人都是研究所的同事,不是什麼不相干的路人,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讓他們誤會實在是太糟。想到這,蘇措簡直要跳起來,再這麼下去,她的名聲大概全給毀了。

  看到蘇措眼睛裡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許一昊表情鎮定,安靜的說:「是我。」

  「嗯,」蘇措靜了片刻,看到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轉身返回屋內,換好鞋拿著挎包對依然站在門口的許一昊點頭示意:「我這裡沒有空調,很熱,我們出去說。」

  許一昊短暫的沒有動,沉思著看著小桌上的棋盤,目光又在蘇措身上蜻蜓點水一停,然後才點點頭。

  出門的時候隔壁房間的一個長蘇措兩歲的師姐一把拉住她,擠眉弄眼的低聲說:「天天都有人開著車在樓下等,小蘇,你行情不錯啊。果然長得漂亮就是好。」

  蘇措給她說的冷汗淋漓,特地落在許一昊身後兩步解釋;「師姐你誤會了,剛剛來的是我的哥哥,親哥哥;現在這位是我大學時的師兄,有點事情找我。」

  師姐半信半疑:「以前那位怎麼沒來?他們說是你男朋友。」

  蘇措微笑著點頭:「他出國開會去了。」

  雖然時間差不多接近十點,蘇措站在樓下想一想,跟許一昊說:「南門附近有家通宵經營的豆漿店,去那裡怎麼樣?」

  許一昊嘴角浮起個奇特的笑容,簡短的說:「你說了算。」

  豆漿店裡人不多,大都是附近大學裡為了忙著期末考試而熬通宵的學生們,人人安靜的伏案寫寫畫畫,寂靜之下,空調聲音也顯得格外的響。

  兩人挑了張靠窗的位子坐下,四周人少,不容易被打擾。所有的宵夜都送上來之後許一昊環顧一下四周,說:「我記得你為了複習英語,期末了也會這樣熬夜。」

  蘇措淺笑:「師兄,你來找我,不是來提醒我英語很爛這件事情吧。」

  許一昊沉默半晌,然後說:「你一點都沒變。」

  「好多人都這麼跟我說過,人人都變化了,只有我沒變,是嗎?」蘇措說,「我也沒有辦法。我不知道怎麼變化。」

  許一昊凝視她。幾年下來,他平時在法庭上,哪怕是國際法庭上都可以用兩種語言滔滔不絕,做到每字每句有理有據深思熟慮;可若干年下來積攢的功力在她面前潰不成軍,還是一見到她就回復成以前那個樣子,半點抵抗之力都沒有,訥於言語。

  頓時氣氛冷了下來,不過總要有個人說話的。蘇措於是笑笑:「師兄,你跟李醫生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們吃飯,我想謝謝她。」

  許一昊仿佛沒聽到問話的樣子,終於說:「有件事情我始終都不明白。」

  「什麼?」

  「我跟江為止,是不是真的很像?」

  他的眼神飽含困惑,聲音刻意的壓抑後,仔細聽的話能聽得出藏得極深的茫然情緒,和無所適從。那樣的目光是蘇措從未見過的,這個問題也是她從未深想過的,可是如今經過他一提,讓她沒來由的一驚,胸口迅速的冷成冰塊,然後摔倒了地面,大概是裂開了,大概沒有。她下意識的要站起來,可是她終究沒動,任憑記憶裡的畫面頻繁閃現,最後才安靜的說;「其實不像。是我錯了。」

  三十九

  許一昊靜靜看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蘇措捧著豆漿杯,目光沒有焦距,不知道看向哪裡:「我曾經問過他名字的意思,他說,有所為,有所止。他自己也真的是這樣。他認真而且正直。起初我跟他借作業抄,他卻怎麼都不肯借,說不能弄虛作假欺騙老師,欺騙自己,還說我如果不懂,他可以一道一道題的講給我聽。他對誰都是這樣。班上有個男生一次生氣了,說這一張卷子都不會,你也講給我聽?他就真的花了好幾個週末的時候給那個男生補習,每次講題講得嗓子都啞了。

  「他就是這種人,從來不弄虛作假,甚至從來不說謊話。他跟我說,他不是不知道怎麼弄虛作假,不是不知道怎麼說謊,只是那樣,是對自己和生命的不負責任,他不會做的。當時我就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一席話聽得許一昊肅然。然後看到蘇措眼睛不著痕跡的悲哀神色,心裡一動,知道自己說什麼她都未必聽得進去,輕輕歎口氣。

  「師兄,你們不一樣。」

  「難怪,難怪。」許一昊沉默半晌後開口,聲音疲憊卻隱隱有種解脫的味道,「一直以來,都沒有勇氣問你,現在終於知道了答案,也明白了。」

  「那就好。」蘇措笑微微說,端起豆漿喝了一口。許一昊側過了臉,看著玻璃窗外的柏油大路,車來車往的繁榮景象。在燈光下看來,他的確成熟,側臉上的線條經過歲月的打磨已經重新給刻畫和雕刻了一遍,硬朗得多,依稀中能看出當年的影子。可的的確確,和記憶中的江為止完全不一樣了。

  「你跟陳子嘉真的準備結婚?」許一昊轉頭看著她,靜靜的問。

  蘇措一愣,避而不答:「你跟李醫生呢?」

  許一昊點頭:「大概在年底。」

  「李醫生真是好人,」蘇措感慨,「仁心仁術,說的就是她。」

  「我知道。」許一昊略略一笑,半晌後說,「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英國,她來旅遊,又跟旅遊團走散了,她英文也不好,問不到路,獨自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辦,在路邊急得直跺腳。我就幫了她一下。再後來我回國了,在我爸的朋友家裡又遇到她。後來才知是雙方父母安排好的。」

  「原來這樣,」蘇措撲哧一笑,站起來,「想不到最後你跟王忱成了一家人。」

  「我也沒有想到。」許一昊眉目一動,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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