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風起青萍 | 上頁 下頁
十八


  除了失眠和幻聽,沒別的了。之璐想一想,搖頭,「沒有,挺正常的。」

  魯建中緩慢地「哦」一聲,聲音裡透露著思考和分析,他想起在超市里見到的一幕,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來:「那你有沒有覺得有人跟蹤你?」

  之璐拿手指了指自己,孩子一樣傻裡傻氣地問:「跟蹤我?你是說有人跟蹤我?誰?」

  那個人是在超市的時候被發現的。魯建中遠遠地看到之璐進了超市,他的腳步不受控制,也跟著她走去;超市人多,她修長窈窕的身影很快沒入各種貨架背後,半晌後才在熟食區再次看到她,彼時她專心地彎腰選購鹵菜。魯建中心頭一動,準備過去招呼時,不遠處一名中年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面容平淡無奇,身材高大,目光比一般人銳利得多。儘管熟食區那裡有三五個人,但毫無疑問,那個中年男子正在觀察的人,絕對是鐘之璐。

  鐘之璐毫無疑問是名少見的美女,氣質疏朗大方,無可挑剔。男人注意到她並不稀奇,不看才奇怪。可是此人的目光卻不一樣,冷靜,審判,像在評估什麼。六七年的員警經驗告訴他,這個人絕非善類。於是他冷眼旁觀,看看那個男人意欲何為。結果他什麼都沒幹,轉眸時迅速收斂了目光裡的那種鋒芒,完全不留痕跡地打量她,始終跟她保持在安全的距離之外。

  最後他稍微偏離了正常的路線,他走過她身邊,看似無緣無故地撞了她一下。他追了上去,但因為兩人相隔距離太遠,終於無功而返;心事重重回到超市門口,冷不防之璐正在穿過馬路,一輛賓士飛駛而來。他刹那什麼都顧不得了,沖過去救了她。

  「目前也是猜測而已,」魯建中知道她現在精神上的壓力極大,不忍心再嚇她,只是說,「也許我是多心,但是請你務必小心,有什麼事情立刻給我打電話。家裡的,手機,公安局的,最好都背下來。」

  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後,做記者時的那種無畏和熱血再次復活,她冷靜地點點頭,「好,我會小心。對了,許大姐的案子有進展了嗎?」

  魯建中這時才放下警帽,說:「你提供的線索很有用。」

  「那就好。」

  這句話讓她放心,只要有進展就說明有希望。她起身去廚房,洗了手,開始鉸肉餡,切韭菜和白菜。她做事情很快且利索,完全不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魯建中在廚房門口看她,暗暗詫異,問:「你以前經常包餃子?」

  之璐一呆,鋒利的菜刀落下,好在她動作迅速,最後來了個緊急刹車,刀鋒險險地擦過手背上,割開了一道小口子,血擁擠著從傷口裡爬出來,滴在了白菜棒子上,雪白血紅,顏色如此精彩。傷口的疼痛在預計範圍之內,她忍著沒叫出來,另一隻手一伸,打開頭頂上的櫥櫃,摸到了創口貼,撕開貼上。

  創口貼是葉仲鍔放在那裡的。她切菜的時候向來是小心的,只有一次割到了手,他就在那裡放了創口貼,心疼地罵她笨。到後來,她煮飯的時候也少得多了,有兩次,葉仲鍔罕見地主動提出來要吃她包的餃子,她「嗯嗯」答應著,可一次都沒再做過。

  就這樣欠下來。

  大概再也沒機會還上了。

  第五章 驚魂

  煮好餃子,佈置好餐廳,之璐去客廳叫楊裡和魯建中,結果卻看到他們二人正在低聲地交談,表情嚴肅得不可思議。她稍微一愣之後,招呼他們吃飯。

  魯建中看到她手上的創口貼,問:「切菜傷到的?」

  「沒事。」之璐笑笑,「進來吧。」

  魯建中瞥她一眼,沒再說什麼。

  主食是餃子,之璐還做了五六樣菜,都很清淡,用精緻的盤子盛著,很是賞心悅目。全世界的記者編輯都是最好的談話對象,見得多,談得也多,每句話都能出口成章。

  那頓飯吃得很愉快,至少,相對連日來的低沉氣氛而言,他們過得很愉快。楊裡的臉上浮現了他們久久不見的笑容。雖然吹蠟燭的時候她眼眶紅紅的,但終究還是笑了。

  送完魯建中回來,之璐開始收拾廚房。楊裡主動要幫著洗碗筷,之璐拒絕了,讓她上樓看書。

  半晌她後回頭,楊裡沒有離開,站在不遠處,眼睛亮晶晶的。

  之璐詫異,說:「怎麼了?」

  楊裡問:「之璐姐,你為人這麼好,為什麼葉大哥還要跟你離婚?而且,這麼久了,他都不來看你?」許惠淑是見過葉仲鍔的,楊裡沒有見過他,但是幾年相處下來,怎麼都有了一定的瞭解,她歷來這麼叫葉仲鍔。

  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唯有沉默。

  之璐把最後一隻盤子放到消毒櫥櫃裡,才說:「你還小,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人不是簡簡單單一個『好』或者『不好』就能評價的。我不是個合格的妻子,不夠關心他……而且,都離婚了,我們也沒有任何關係,他又怎麼會來看我?除非,」她想起下午那場車禍,又低頭看看手上的創口貼,微微笑了,輕輕說,「可能,我死了,或者出事,那個時候,他會來看我一眼吧,嗯,也許還會帶著一束花?玫瑰,百合,還是別的什麼花?」

  楊裡霍然變色,她幾步過來,抱著她的腰,喃喃說:「之璐姐,你不能這樣想,你千萬不能這麼想。我媽媽說,你是個真正的好人,會有好報的。我覺得,你離婚了也很好,真的,也很好。你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爸爸媽媽啊。」

  心裡溫暖,悲涼卻也夾雜其間。之璐手心停在她的肩頭,撫著她的頭髮,說:「別擔心,我就是開玩笑呢。」

  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那句話難道不是這麼說的?楊裡說她是好人,許大姐說她是好人,她們母女何嘗不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人?一輩子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可下場又怎麼樣呢?社會又怎麼允許她們活下去?

  準備睡覺的時候,接到爸媽的電話。之璐拿著聽筒,沉默地聽母親的訓話,話題還是離不開「離婚」兩個字,內容毫無新意。

  她說:「我跟你爸幾十年還不是熬過來了,你爸的優點一個沒學到,就把那驢脾氣學到了,一輩子都不知道變通,這輩子差點沒翻身的機會。夫妻之間,不能退一步嗎?我早讓你把孩子生了,我給你帶孩子,你呢?只知道跟我倔,跟仲鍔倔,現在好了,離婚了,滿意了?仲鍔對你,我看著都感動,葉書記也那麼喜歡你,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雖然聽了很多次,可眼淚再次不爭氣地就掉下來了。聽到她在哭,王良靜也不再說什麼,電話終於轉到了鐘載國手裡。

  鐘載國向來沒有說廢話的習慣,也不忍心再批評女兒,很快說了正事。之璐這時才知道父母這個電話的意圖。鐘載國年齡到了,即將退休。

  之璐想了想,問:「爸,退休了幹什麼去?」

  鐘載國說:「趁還走得動,跟著旅遊團出去旅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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