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顧西爵 > 我站在橋上看風景 | 上頁 下頁
八六


  章崢嵐看了朱莉一眼,他的眼睛很黑,之前裡面淡然無波,現在,朱莉確定,她看到了一絲驚慌,他沉聲說:「我的戒指掉了。」

  隨後章崢嵐便朝一處走去,是他之前停留偏久的地方。

  朱莉看著那高大的男人焦急地在自助餐桌處找了一圈,然後拉住了經過的服務員說了點什麼,後者也連忙幫著尋,朱莉望著章崢嵐面上真真實實的焦躁,她心裡唯一產生的念頭是,戒指另一端維繫的人在他心裡一定有著至關緊要的地位。

  朱莉正欲上去幫忙,就看到他接了通電話,然後就往出口走去,神情已經放鬆,好像珍貴若寶的東西終於尋得,朱莉站在那,心想,是找到了戒指吧。

  「戒指我幫你放在餐桌上了。給你送了湯過來,放在冰箱裡,回來熱一下就能喝,別老是在外面吃些沒營養的。」母親未多說什麼,歎了一聲便收了線。

  原來掉在了門口,他坐上車後,靠著椅背,一種緊繃過後的疲累讓他閉上了眼。

  她留在他那的東西本來就不多,牙刷毛巾睡衣,她離開後沒有來舀回去,大概是覺得不要了也罷,而他留在她那的東西,衣服書籍手提,以及他給她的那枚戒指,她讓他兄長一起送還了給他。

  當時羅智對著他說了一句,「章總,我相信你不會去傷害她,沒有人會捨得去傷害她。但是——」羅智打下那一拳,他承受了。

  他是不捨得,他怎麼捨得,可事實上,他確實讓她難受地離開了。

  他伸手摸著自己的頸側,後來他將兩隻戒指用鏈子竄在了一起,掛在頸項,日夜戴著,習慣到沒了感覺,竟掉了都沒有發現。

  跟何蘭發了條資訊,便發動了車子揚長而去,回了家,看到安然擺在餐桌上的兩隻戒指,他慢慢靠坐在了玄關的地上,微微地紅了眼眶。

  那一次去海南前他去做了一次全身檢查,他玩笑性質地想將健康證和婚戒一齊舉到她眼前求婚。卻萬萬沒想到這檢查牽引出來的是那樣一副局面,讓他亂了方寸。

  驗血的結果出來慢,他當天沒舀到單子,到海南的第二天,醫院那邊打來電話,讓他過去一趟,說是血液測驗單出來了,對方語氣凝重地對他說:「章先生,你的測試結果不是特別樂觀,其他都良好,但免疫系統方面有點問題,我們現在還不能斷定,但初步判定可能是急性白血病。」

  最後半句話讓他愣了半天,「你說什麼?」

  「章先生,你最好能儘快來一趟醫院,我們要再做一次詳細的確診才能判斷——」

  掛了電話,腦子裡空白一片,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大毛病,最多就是感冒胃疼,上醫院配了藥就能走人,白血病?又不是演電視劇,現實中那麼生僻的詞竟然有一天也會扣到他身上。

  從海南提前回來,他又去抽了血。

  在等結果的時候,他接到了那男人的電話,「她跟我在一起,你要不要來見見?」

  原來,她那時就在後一幢住院樓裡,跟他隔著百米的距離。他去海南,想帶她去,多少是忌諱之前跟那男人的談話,甚至那天回去時,繞到了醫院做了那次檢查,他原以為事情總會漸漸順利,結果終究是太過自信了。

  血液檢測出來,醫生跟他說抱歉,說雖然兩次血象結果都顯示白細胞異常偏高,但真正確定是否就是急性白血病要等過幾天骨髓象的檢查報告出來。

  章崢嵐苦笑,他站起來望著後面的那幢樓,那刻心底生出了一種可笑又悲涼的宿命感,明明離她那麼近卻讓他覺得像是隔了千峰和萬壑,遠不可及。

  疲倦萬分地回到家,他就坐在客廳裡等著她回來,要不要跟她說,可說了又能怎麼樣,只是多了人擔心。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會為他傷心嗎?

  帶她去杭州,只為無論結果如何,都要給自己留下一點類似幸福的回憶,哪怕只是自欺欺人。除此,便是他潛意識中那一點兩廂情願的奢想。

  而一周後他也沒有去舀那張沒抱希望的化驗單,他忙著準備她的生日,終於等到了六月十號,他想跟她一起好好地過兩天,他心裡面有太多話想跟她說,可最終卻是白忙和空等。

  失望到一定地步,又做不到死心,就忍不住要自欺欺人,可自欺欺人的事做久了終究會累。

  那天是他的忌日吧?

  他突然有些恨她,恨她的念念不忘,恨她對他的無情。

  他在酒吧裡一杯杯喝著酒,心裡一遍遍地說,蕭水光,他死了,你可憐他,無法忘懷?那你怎麼不可憐可憐我?

  可他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得了那該死的病,那就是要等死了……他不能拖累她,他那麼愛她,怎麼捨得拖累她。

  他說算了的那一刻,覺得自己就好像已經死了。

  求而不得,舍卻比死更痛苦。

  在她走後的第十天,他在那堆信件裡翻到了那份骨髓穿刺的化驗單,確診為單純性病毒感染引起的白細胞異常,而不是所謂的急性白血病,一出烏龍。

  章崢嵐按著額頭,他走到這一步,跟她分手,一半是因為他的「高尚」,但另一半還是因為彼此之間存在的問題。

  可半年了,他以為能熬過去,但發現不能。

  Chapter45 難受是自己的

  西安的冬天特別的陰冷漫長,大雪初霽,積素凝華,剩下的就是一地的寒冷。

  水光在單位裡抱著熱水袋值班,她是年假頭一天就輪到了值班。

  早上過來,空蕩蕩的單位樓裡除了傳達室裡那老大爺就只剩下她了。

  開了電腦看了一上午的新聞,中午出去吃飯時,有人在身後叫了她的名字。

  水光回身就見一張眉開眼笑的臉,那人穿著一身大紅呢大衣,長髮飄飄,看著眼熟,但水光一下子沒想起來是誰,直到那人皺起了眉說:「怎麼?不認識我啦老同桌?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來了!」

  「……湯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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