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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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彈,我說:「我就是一直騙你,我並不喜歡你,你也知道,是程子慧讓我去北京阻止你訂婚,那時候我媽欠了那麼多錢,走投無路。這局不是你設的嗎?那時候你在想什麼,是想看著我自投羅網,然後在把我的自尊踐踏在你腳下?還是純粹因為,程子良的東西你都想去搶?」我嘲諷似的說,「不過我很有職業道德,騙人我都會騙到底。你要演梁山伯與祝英台我都陪你演,不就是錢嘛!你以為我想為你生孩子啊?這孩子我懷著就是為了錢!」 我說:「我回來拿錢。」 他借著從窗戶裡透出來的光線看著我,他很仔細地看了我一會兒,說:「要錢?」 我繼續說:「是,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堅持不去醫院?因為我知道這孩子是我的籌碼。有他在,你就得給我錢。」 他嘴唇發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還是被我的話氣到。大約沉默了片刻,他才說:「錢在老地方,你自己拿。」 我走去主臥室,拉開床頭櫃,裡面果然放滿了錢,我拿起成捆的鈔票,胡亂塞進包裡。我關上櫃門,轉身看到蘇悅生站在門口。 我說:「我走了。這錢不夠,你再準備幾百萬,回頭我再來取。」 經過他的時候,我說:「別傻了,我根本就不愛你。在地中海的時候,也不過是騙騙你,所以我不會跟你一起離開的,也不會跟你去國外,你們家的人太煩人了,我也受夠了。」 他說:「嗯?」 我沖他吼:「我說我受夠了!受夠你們一家子混蛋!離我和我媽遠一點!你願意找哪個女人找哪個女人去!不要再說愛我,我覺得噁心!噁心你知道嗎?這孩子我馬上就去打掉,跟你有孩子,讓我覺得噁心!」 我回頭就走,他一直跟著我下樓,到了樓底下,看我打開大門,他才說:「你要走嗎?」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一個人站在那裡,似乎整個人疲累無比,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喝了酒,但他的樣子跟孩子一樣,懵懂而無知,似乎我剛才的話,他都像沒聽見似的。 我說:「一個人心傷透了,是沒辦法補回來的。我從前是真的愛過你,但現在,是真的只想要忘記你。」 這句話才是真話,我心裡知道,他心裡也知道,他說:「原來是這樣啊……」他的眼睛裡有薄薄的淚光,他說,「那你回來是跟我道別的嗎?」 我忍住眼淚掉頭就走,他沒有追出來,而是站在那裡,看著我離開。我走下臺階,看到蘇悅生的跑車停在那裡,我滿心憤懣,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洩。我擰動車鑰匙就啟動了那輛車,從前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閃現。 命運沒有告訴過我,假如一個人用力愛,也會愛得累了,愛到沒有辦法再繼續。 我沿著多彎的山路往下行駛,天已經黑透了,孤獨的車燈照亮茫茫的暗夜,風吹過山林,我想起一首歌。 當年我如何遇見他?在我最好的青春年華。把一次次相逢,都當成最美的童話。 是風吹亂了沙,還是沙上築起的壩。朝和夕,心和岸,原來就只是兩兩天涯。 就這樣算了吧,可是不甘心啊,誰會把一生的摯愛,撒開手放掉它。 就這樣忘了吧,可是緣分太淺,淚痕太深,每一個日子,都不可重溫。 把思念結成癡,把真的變成假,把往事變成傻…… 才能說服自己,那是一個,永遠講不完的,童話…… 山路狹窄,我將油門踩到底,跑車的引擎在咆哮,最後一個急轉彎,我沒能轉過去,也許是故意,也許只是單純的沒有踩好刹車。 樹木的枝葉迎面撞來,稀裡嘩啦砸碎擋風玻璃,我最後的意識是,蘇悅生說要找一棵樹,把我所有的東西都埋下去。 那麼就選這棵樹吧。 血色湧上瞳孔,我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就此陷入黑暗的沉睡。 第五十五章 Chapter14 Grateful 蘇悅生的臉龐漸漸清晰,水汽蒸騰的浴室,我和他赤裸相對,卻相顧無言。 隔著這麼多年的辛苦路,讓我在對他說什麼? 那些愛過的歲月,失去過的時光,就像舊夢一般,被我塵封。 「當時我開車追出去,卻遲了一步。你的車已經撞在樹上,我驚恐萬分,只知道想要把你從車里弄出來,最後是陸敏趕到才打了120。我那時候像瘋子一樣,陸敏都沒辦法說服我放開你,醫生最後為我注射了鎮靜劑,才可以為你做手術急救。你在醫院躺了很久,一直沒有醒過來。我從你的包裡發現了那幾份親子鑒定報告,才知道我和你並沒有血緣關係,那時候我真的非常非常難過,我不能去想我們最後一次交談,你回來或許是來找我,告訴我真相,可是我卻愚蠢地傷害了你。在醫院的時候,我日日夜夜受到煎熬。你的心肺功能日漸衰弱,腹中胎兒卻一直存活。醫生很擔憂,既不敢替你做引產,又不敢讓你繼續懷孕,決定權交到我這裡,最後在懷孕26周時,情況很糟,醫生冒險替你做剖腹,生下小燦。他在保溫箱裡,你在ICU裡。醫生說你們兩個的狀態都很差,很可能都活不了。」 「那時候我每天每天都在懊悔,那輛車的刹車有問題,我一直知道,一直沒有去修,我在想哪天運氣不好,就讓我沖到山崖下去好了。可是我沒有想到你會開著那輛車走,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早一些去修車,就不會這樣了。如果我不說那些蠢話,也許就不會是這樣了。是我將你害成那樣子。你一直住在醫院裡,我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可以讓你們兩個都平安無事。後來小燦的情況漸漸穩定,你卻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心肺移植,可是配型很難。我最後想到你的媽媽。」 「手術單上是我簽的字,是我停止了你母親的維生系統,是我找律師,辦完了複雜的法律手續,讓我可以代表家屬簽字,同意她將自己的心肺移植給你。醫生說你的求生意識很差,也許潛意識裡不想活了。那個時候我就想,這是報應,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所有的罪孽讓我來背負吧,如果有報應,就報應到我身上好了。如果你知道是我中止了你母親的生命,你一定一定會恨透了我。你那麼執著一個人,也許就寧可自己不活了,也不願你媽媽因為你而死。」 「結果你終於醒來,再不記得我,也不記得我們之間的事情。那時候我想,也許這世間真的有神燈,你擦過燈,許了願,它就如了你的願,你從此就真的忘記了我。可是上天畢竟待我不薄,他把小燦給了我,那是你的一部分,但我總是擔心,你會隨時將這一部分也收回去。所以我把小燦藏起來,也許藏起來不讓你知道,你就沒辦法將這部分拿回去。」 「七巧,」他用浴巾裹住我,聲音低微,「上一次你來見我,是對我道別。每一次你來見我的時候,我都在想,你是不是又來跟我道別……你會離開我嗎?再一次?」 我看著他,說不出來話,他將衣物一件件替我穿上,然後自己也穿好衣服,他說:「和小燦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想,這段時間是偷來的吧,總有一天你或許會想起來,然後帶著他離開我。」 我完完全全沒辦法說話,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將防寒服替我裹在身上,然後帶著我下樓,我們經過客廳,小燦很奇怪地看了我們一眼,蘇悅生朝他招招手,他很快朝我們飛奔過來,興奮地問:「我們是要出去嗎?」 他的臉龐那樣清晰,那樣柔軟,而我竟然不敢伸手摸一摸他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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