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七八


  他把支票簿扔在副駕上,沖我大聲說:「鄒七巧,你別幼稚了好不好,都說了不合適,你怎麼就這麼膩膩歪歪,好說好散不行嗎?拿了我的錢,快滾!」

  我很固執地問:「你是不是真的沒有愛過我?」

  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沒有。」

  我的眼淚唰唰地掉下來,他很快伸出手,我把車鑰匙放在他手裡,他往我手裡又塞了一張支票,我哭著把支票扔掉,他也沒多看一眼,就發動車子走掉了。

  我蹲在草地上一直哭一直哭,那麼多的蚊子圍著我嗡嗡地轉,我哭得都快要閉過氣,但蘇悅生是真的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許是幾十分鐘,也許是幾個鐘頭,因為我的腿上被蚊子咬了密密匝匝的紅腫包塊。我蹲在那裡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有車燈的亮光轉過來,雪白刺眼,我才發現天早就已經黑透了。

  車燈在我身邊不遠處停下來,我還蹲在那裡一動不動,我知道蘇悅生不會再回來,也許是鄰居,也許是其他人,可是這世界已經和我沒有關係,我擁有的那個世界已經分崩離析。

  過了一會兒有人打開車門走下來,我想還是鄰居回來了吧,有時候進進出出,他們也認識我,偶爾跟我打招呼。有人知道蘇悅生姓蘇,所以也會叫我蘇太太。那時候聽著是甜蜜,現在覺得就是赤裸裸的諷刺,但我懶得去想怎麼應付,或者我就應該收拾東西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那個人一直走到我身邊才停住,他也蹲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遞給我一條手絹。我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原來是程子良。

  他說:「七巧,別傻了。」

  我吸了吸鼻子,問:「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他說:「有什麼笑話可看的。」

  是啊,我也不覺得這是一個笑話,但事實就是這樣可笑。我還以為我和蘇悅生會恩恩愛愛白頭到老,但是就是一天,短短一天,就變成了這樣。

  他說:「你怎麼連鞋都沒穿?」

  我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當時出來得太急,我赤著腳就跑出來了,但就是這樣,蘇悅生也沒有理我,他仍舊不顧而去。

  他說:「走吧,我陪你進去穿鞋。」

  我其實已經不太能想事情,他讓我進屋我就站起來進屋去,我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哭得沒有了,腿也發軟,站不住的樣子。我進屋子找到自己的鞋,胡亂收拾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因為大部分東西都是蘇悅生給我買的。我只拿了自己的包,就對程子良說:「走吧。」

  他沒問我去哪兒,而是主動問:「要不要幫你訂個酒店?」

  我搖了搖頭,說:「我回寢室。」停了一停我又說,「我手頭沒現金,麻煩你送我。」

  程子良把我送到了學校門外,我下車朝校門走去,他叫住我,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他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搖了搖頭,我不會再給他或者蘇悅生打電話,從頭到尾,都不過是一場笑話。我自己這麼可笑,何必還要繼續可笑下去。

  我在寢室睡了兩天,最後是我媽找到學校裡來,她的眼皮也腫的老高,眼圈發青,跟我一樣沒睡好,她也沒說什麼別的話,只說:「回家。」

  我的拗脾氣上來了,我說:「你就當我死了,我不回去。」

  我媽也來了氣,她大聲說:「你還嫌不夠丟人啊?你今天要是真死了,我半個字也不說……」沒等她說完,我打開紗窗就爬上窗臺,我媽尖叫了一聲,我一條腿都已經跨出去了,她死活拖住了我,我的手腕都被她捏青了,才被她從窗臺上拖下來。我媽哭了:「我把你養到這麼大,你不看看媽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哪個男人值得你不活了。」

  我以前也沒想過,會為一段感情尋死覓活。跟程子良分手的時候只是難過,跟蘇悅生分手卻像是一場噩夢,就像是被摘去了心肝,整個人都像行屍走肉,我都不知道自己會這樣,而且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會再好了,我以後不會像愛他一樣再愛別人,他的離去把我的一切都帶走了。

  我媽似乎都被我嚇著了,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替我收拾東西,不過是一些換洗衣物,我媽胡亂替我塞進大包裡,她說:「我已經跟你們班主任請了假,說你病了休息一段時間。」

  她收著收著,突然從衣服底下翻出醫院那份報告,我看到她愣了一下,我心裡都豁出去了,等著她再打我。但我媽愣了很久,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把那份報告折起來塞進包裡。

  下樓的時候我媽一直牽著我的手,好像我是幼稚園的孩子似的,她把我一直拉到車上,給我系好安全帶,系安全帶的時候,媽媽的眼淚滴在我的手上。我說:「有什麼好哭的,我又沒有怎麼樣。」

  我媽並沒有再說話,可是我自己心裡明白,我實在是難受。也許正因為知道我難受,我媽在路上都沒有說話。一直到回到家,我媽才說,你休息一段時間吧,回頭媽媽給你找家好點的醫院。我說:「這孩子我要生下來。」

  我媽半晌說不出來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你這麼年輕,將來要走的路還長……」

  我說:「這孩子我要生下來,蘇悅生不要,我要。」

  我媽終於忍不住了,她說:「乖女,你別糊塗了!你看媽把你養這麼大,多不容易,你怎麼還能走媽媽的老路。」

  我說:「你放心吧,我才不會跟你一樣。」

  我媽大約覺得我平靜得可怕,怕我再做出過激的舉動,所以忍住了沒再多說什麼,她只是勸我:「你休息兩天,想明白了再說。」

  是啊我太累了,這幾天夜裡其實我都沒怎麼睡著,最後蘇悅生絕情的樣子像放電影似的一遍一遍在我腦海中閃回。他說「沒有」兩個字的時候,我渾身發抖,像是有刀子在割我的肉。我只要一想起來,心裡就像空了一個大洞,那裡面汩汩地流著血,最可怕的是,我還沒辦法停下來。

  他說只是玩玩罷了,我卻到此時此刻,仍舊絕望般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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