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三八


  我這才能確定蘇悅生真是去加拿大了,我笑著說:「他是他,我是我。再說,他去看你,不就一起代表了嗎?」

  「這話說的沒邏輯,他是他你是你,他怎麼能代表你呢?」

  我也覺得自己說錯話,哪怕是在趙昀這樣的老朋友面前,蘇悅生跟我也不能混為一談,我在心底歎了口氣,語氣卻是笑著的:「我是真想來,但是……」

  「別但是了,咱們這麼多年來的交情,我都摔斷腿了你還不來看看我。」趙昀的公子哥脾氣突然發作,連語氣都蠻橫起來:「你不來我們絕交!」

  我趕緊賠罪,在電話裡又哄又勸,連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趙昀還是不鬆口,說:「你趕緊來,還有,有些東西正好你給我帶過來,回頭我列個清單給你。在國外住院就是受罪,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

  雖是粗話,卻是古典名著的出典,公子哥說粗話也是掉書袋,我只好笑:「蘇悅生今天去看過你嗎?」

  「你管他呢!你又不是未成年,出門還得監護人批准?再說,你是來看我的,關他什麼事。」

  趙昀一胡攪蠻纏,我就覺得好笑:「那成,我趕緊買張機票來看你。省得你真和我絕交。」

  「這就對了!」趙昀十分欣慰的說:「趕緊來,不來就絕交!」

  我還沒有去過加拿大,只好立刻托人辦簽證,又接到趙昀讓助理發來的郵件,這位大爺真列了一個特別長的清單,各種各樣的日用品和調料都有,讓我帶去加拿大給他。

  我忙碌了好幾天,終於拿到簽證準備出發,臨行前的最後一晚,躺在床上我心裡想,為什麼這麼輕易就答應趙昀去加拿大,其實我還是想去看看蘇悅生吧。

  他在加拿大情緒不太好,雖然他只打過那一個電話,電話裡也並沒有說什麼話,但我聽得出來。

  成年人的難過總是會下意識隱藏的很好,但那不代表不難過,小孩子還可以痛哭一場,我這樣的渾人還可以把酒買醉,蘇悅生難過起來,是什麼樣子我猜不到。

  但他要我唱支搖籃曲的時候,我知道他非常非常難過。

  我還是希望可以看到他,不,即使不能看到他,那麼離他近一點兒,或者從趙昀那裡聽到他的消息,總是好的。因為該做的事情,我還是得一樣樣去做。

  人在脆弱的時候,才最可能信任身邊的人,因為會下意識想從他們那裡,獲得希望和幫助。我希望蘇悅生可以信任我。

  在飛機上我還有點不安,蘇悅生不知道我去加拿大,他萬一生氣了怎麼辦?

  不過,他把我一個人扔在馬爾代夫,多少有點內疚,總不好因為我去看趙昀,就對我翻臉吧。

  加拿大正是嚴冬,一走出機場,空氣中凜冽的寒意凍得我打了個哆嗦。趙昀派了自己的私人助理來機場接我,司機載著我們直奔醫院。

  我在飛機上沒睡好,暈機暈得連水都喝不進去,上了車我也是暈暈乎乎的,到了醫院被暖氣一撲,更覺得難受,老外這暖氣開得太高了。

  見到趙昀時,他這個傷患的氣色都比我好太多。他打量了我一眼,問我:「頭疼啦?」

  我有氣無力回答他:「暈機。」

  「看你這樣子夠慫的。」趙昀話雖說得刻薄,事卻辦得貼心,立刻指揮人去沖了杯楓糖水來給我。可是我這會兒真喝不下甜的,又不能拂逆他一片好意,硬咽進去兩口,一吞進去就知道壞了,捂著嘴站起來,慌慌張張看到洗手間,沖進去就吐。

  這一吐真是搜腸刮肚,簡直比宿醉還難受,我抱著馬桶吐得天昏地暗,太陽穴青筋直跳,簡直就快癱在洗手間裡。

  洗手間的百葉窗微微傾斜,映進來外頭的雪光,我突然覺得背心發寒,全是冷汗,我雙腿發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陷在噩夢裡,四肢卻動彈不了。這種滋味非常難受,我用力爬起來,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澆在臉上,讓我漸漸鎮定,我一定是暈機暈過了頭,才會覺得此情此景,好像早就發生過一般。

  我澆了好一會兒冷水,才把熱水龍頭打開,捧著水漱口洗臉,打起精神來。

  我從洗手間一出來,就看到趙昀正在和蘇悅生說話,令人詫異的是他們兩個人表情非常不對,似乎起了爭執,這兩個人十幾年的友情,好得簡直只差要領證結婚了,竟然還會起口角?

  我知道自己早晚會見到蘇悅生,可是沒想到這麼早,於是趁他還沒看到我,趕緊多看他一眼。醫院裡暖氣太足,蘇悅生只穿著一件襯衣,眉目清減,大約沒休息好,頗有幾分憔悴。

  一見了我,他和趙昀就中止了交談。趙昀還跟我開玩笑:「怎麼啦,連淡妝都卸了,卻嫌脂粉汙顏色?」

  我雖然不愛讀書,也知道這個典故是講虢國夫人,只是此時我身心俱疲,實在沒力氣順著他的話頭講俏皮話。我有些擔憂的望瞭望蘇悅生。

  趙昀說:「七巧是來看我的。」

  蘇悅生跟他多年的交情,無論如何當著我也得給趙昀面子,朝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我傷口疼,想睡一會兒。七巧暈機,也早點回去倒時差吧。我助理幫她訂的酒店,正好你順路送她去酒店。」趙昀一邊說,一邊朝我使了個眼色。我沒弄明白趙昀為什麼這樣拉攏我和蘇悅生,但心裡十分感激他給我找臺階下,我說:「沒事,你休息,我自己回酒店。」

  「你們兩個不矯情會死啊!」趙昀受了傷躺在床上不能動,脾氣格外大,一瞬間就橫眉冷對:「蘇悅生,你的私事我是不該插手,可是你要是再拎不清,我可就……」他狠狠瞪了蘇悅生一眼,卻把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蘇悅生也沒等他說完,他拽住了我的胳膊,很乾脆的將我拉出病房。

  蘇悅生出病房鬆開我的手,轉身徑直朝前走,我也只好跟著他,他腿長步子快,我穿著高跟鞋,一溜小跑才跟得上。出了醫院的建築,冷風吹得我直縮脖子,連忙裹緊了大衣,就在冰天雪地裡,蘇悅生突然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我。

  我被他的目光刺痛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刀,又像是簷下的冰棱,我形容不上來,但是很奇怪,我總覺得此情此景,仿佛在夢裡經歷過一般。

  他說:「鄒七巧,你為什麼陰魂不散?」

  我有些訥訥,他在馬爾代夫的時候,對我還好,在電話中,又是那樣難以掩飾的疲倦,我才不顧一切的跑到他身邊來。我真的以為,縱然虛情假意,十年光陰,多少能夠有些不一樣。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厭憎。

  厭憎會在這裡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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