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三七


  我倒一時愣住了,還沒有人叫過我七姐,她這樣稱呼我,親切又特別,好像真是我一個姊妹,而後一句話,更令我躊躇,我含混一句話帶過:「出去玩剛回來。」

  「我也是,剛去了澳大利亞,一幫朋友去潛水,我跟著去湊熱鬧。」馮曉琳畢竟年紀小,嘰嘰喳喳的說給我聽:「本來玩的挺開心的,結果趙昀出了點事,有幾個朋友要去加拿大探視他,餘下的人幫不上忙,乾脆就散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是趙昀出事了,不由自主的問:「趙昀怎麼了?」

  「滑雪的時候摔骨折了,聽說還挺嚴重的。」馮曉琳有點詫異:「七姐你也認識趙昀呀?」

  我點了點頭,圈子這麼小,來來往往不都那幾個人。馮曉琳也明白這一點,說:「趙昀真是個好人。」

  我也這麼覺得。

  跟馮曉琳在機場分手之後,我在回家的車上就想,要不要給趙昀打個電話,我看了看手錶,算時差這時候加拿大還在半夜,於是作罷。

  回到家中,行李也懶得收拾,先洗澡。洗澡洗到一半,突然接到蘇悅生的電話,我都沒指望他下飛機會打給我,所以喜出望外:「你到了?」

  「到了。」蘇悅生的嗓音低啞,長途飛行之後的疲憊連我都聽得出來,他一定非常累,不過卻還肯給我打電話,我想著就得意,正想要不要問一問他是不是在加拿大探視趙昀,他突然問我:「上次你唱的歌,是哪首。」

  我愣了一下,唱歌……我好像沒在他面前唱過什麼歌吧?

  他不耐煩的提醒我:「就是有天我睡著了,你還在旁邊叨叨,最後唱起來……」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自己還幹過這麼矯情的事。

  最後蘇悅生終於想起來:「中間有一句歌詞叫什麼……阿依阿依的,你唱過很多遍……」

  他這麼一說,我終於明白過來是哪首歌了。我會唱的歌,幾百上千首總是有的,有時候是應酬客人,有時候是自己解悶,可是那首歌其實是首搖籃曲,小時候我媽媽常常唱來哄我睡覺,是誰說年紀小的時候學會的歌,是永遠不會忘的。但我實在是不記得,什麼時候曾經在蘇悅生面前唱過那首搖籃曲。

  我一時覺得窘迫,有點訕訕地問:「那首歌啊……怎麼了?」

  蘇悅生突然頓了頓,說:「沒什麼……」他的聲音細微下去:「你現在能不能唱一遍……」

  「啊?」

  他突然又理直氣壯起來:「我現在想聽。」

  好吧,金主是大爺,再古怪的要求我都得滿足啊,何況只是唱首歌。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但實在記不清那首歌謠的彝語發音,只好努力回想媽媽當年唱那首歌的調子,輕輕對著電話唱起來。

  搖籃曲的調子都十分輕柔委婉,我原本在電話裡清唱,覺得十分彆扭,唱了兩句之後,蘇悅生那邊並無聲息,我倒放開來了,想起小時候,我躺在床上,我媽一邊拍我睡覺,一邊哼著這首歌。

  月亮月亮來唱歌,阿依阿依來過河,河裡無風起了浪,金尾鯉魚遊上坡……板栗開花結子窠,花椒開花結子多,阿依阿依吃板栗,一甜甜到心窩窩……

  在大涼山,一定有很藍很藍的天空,那裡有山脈雄壯,金沙江奔流。媽媽一生沒有回過涼山,那樣雄美的河川是否經常出現在她的夢境裡?

  那個將她帶出茫茫大山,最後又將她拋棄在這攘攘俗世的男人,她還記得他嗎?

  這世上,唯有我還記得她吧。記得她不長不短的人生,記得她在這滾滾濁世,無法做一朵白蓮。記得她的苦,記得她的淚,記得她的笑。

  記得她死的時候,唯一的女兒都沒能在身邊。

  第二十七章

  我把歌唱完了,蘇悅生還是沒說話,於是我又從頭唱了一遍,這一遍我唱得特別慢,等我再次唱完,電話裡還是一片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蘇悅生輕輕說了聲:「謝謝。」

  他很少對我這麼客氣,弄得我受寵若驚,於是問:「剛下飛機?吃了飯沒有?」

  「還沒有,沒胃口。」他聲音中的疲意更深重了:「回頭再聊吧,我要睡覺了。」

  我連聲應是,趕緊把電話掛了。

  我一邊吹頭髮,一邊心不在焉想著蘇悅生,他怎麼突然就想聽一聽搖籃曲呢?在他小時候,是不是他媽媽也會哼著搖籃曲,哄他睡覺?他幾乎從來不曾在我面前提起過他的母親,我也只知道他媽媽去世多年。我一直猜測蘇悅生應該跟他媽媽感情很好,不然也不至於跟程子慧掐了這麼多年。

  蘇家多麼體面的人家啊,繼子跟繼母這樣勢成水火,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程子慧倒也罷了,蘇悅生是連表面功夫都不屑得做。

  他討厭程子慧,我太知道了。

  我掐著時差,在加拿大時間的上午十點給趙昀打電話,他狀況應該還不錯,因為是他自己接聽的電話,一聽我的聲音就反問:「連你也知道了?」

  「是!是!聽說您英明神武的事蹟,從雪橇車上栽下來。」

  趙昀語氣不知為什麼輕鬆起來:「嗨,老胳膊老腿,還以為自己身手矯健,這不,摔斷了。」

  「好好養傷,想吃什麼,我從國內給你空投。」

  趙昀說:「我就想你們大師傅做的蛤蜊冬瓜湯,你能空投不?」

  「這我真的空投不了……」我故作為難的語氣:「要不,我把大師傅給您空投過去?」

  趙昀笑起來:「大師傅就算了,他那一身的肉……還沒吃看著就膩歪。哎,要不你來吧,我覺得你上次做的那個什麼凍肉,挺好吃的。」

  我就做過一回凍肉,還是有一年過年的時候,一時興起做給蘇悅生吃,他素來不怎麼待見這種來歷不明的菜肴,嘗了一筷子算是給面子,那天正好趙昀也在,趙昀應該也就吃過這麼一回,竟然就惦記上了。我為難的說:「凍肉也沒法空投。」

  「所以才叫你來啊。」趙昀閑閑地說:「蘇悅生都來了,你不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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