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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聖欹將頭一仰,大聲地笑起來:「真有趣!你怕什麼?難不成你真的愛上她了?」

  「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如果識趣,就別多管閒事。」

  聖欹將臉貼在他的臉旁,聲音也甜得發膩:「我慪你玩呢,我們的目標可是一樣的,只要你幫我把家產奪回來,我才不管你怎麼擺佈她呢!」

  傅聖歆完完全全地驚呆了,兩隻眼睛看著螢幕,就像不認識聖欹一樣。是的!她根本不認識她!她不是聖欹!她不會是聖欹!她怎麼可能是聖欹?

  她握著滑鼠的手心裡早就全是冷汗,滑鼠似乎有了千鈞重。下一個影音檔開始播放,這次卻是傅太太,她側著臉對著鏡頭,絮絮叨叨地說著:「易先生,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和聖欹交往的人是你。我可是沒敢告訴大小姐,我一個老太婆,女兒又這樣莫名其妙自殺了,我如果把你們的事告訴了大小姐,易先生,你是個聰明人,你曉得我的意思。」

  易志維是背對著鏡頭的,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表情,他寫了一行什麼,把那張紙撕下來。薄薄的一張小紙片,傅太太笑得滿臉的皺紋都成了菊花:「謝謝易先生!」

  「這錢你拿走,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你如果認為以後我就成了你的自動提款機,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我會保證你在臺北消失。」

  「不會的,易先生,我以後再也不會來煩你了,謝謝你。」

  她完完全全地傻掉了,怎麼會是這樣,這不可能是真的。

  易志維放下刀叉,滿意地輕歎了口氣:「這間餐廳的神戶牛扒,倒還沒有弄虛作假,還是真正從日本空運過來的牛肉。這種牛餵養不易,不僅吃特製飼料,飲啤酒,還有專業技士替它按摩肌肉,所以牛肉才能如此鮮嫩滑爽。」

  簡子俊微笑道:「費了偌大的功夫,也不過為了享受一時。」

  易志維道:「你這兩天倒好像頗有感慨。」

  簡子俊不由笑道:「我這幾天是看盡人間冷暖,當然會大發感慨。」

  易志維道:「老朋友還故意這樣調侃?旁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不過躲到日本去度假,董事會的那幫人如果知道這次幫富升逢凶化吉的銀行,竟然是東京賀銀,保證不會再對你不依不饒了。」

  簡子俊微笑:「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竟是多年的合作夥伴,那表情才會最精彩。」猝然發問:「快要跟她攤牌了吧?」目光炯炯看著易志維。

  他若無其事的端起酒來淺啜一口:「我將clue全設置好了,只看她幾時能找到謎底,一旦她得知真相,遊戲便結束了。」

  簡子俊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端倪。簡子俊忽然問:「你是不是心軟了?」

  易志維放聲大笑起來:「心軟的那個只怕是你——我記得當初要你出面逼她至絕境,好讓她不得不來求我,你就不太情願。」

  簡子俊嗤笑一聲:「老兄,那是因為你當初的開價實在不公道。」

  易志維頷首:「確實,只要出價夠高,這世上沒什麼是買不來的。」

  簡子俊微笑:「商業的運作,不僅是金錢,更重要的是智慧。最高明的方式便是利用感情,你那個神來之筆,至今令我欽佩,你是怎麼樣想出要偽造繁素這個人的?」

  「要讓她不起疑心,最好就是給我找個愛著她的理由。我叫人偽造出所謂繁素的照片,就給了她一個很好的解釋,解釋我為什麼那樣輕易肯幫她大忙。女人的心理很奇怪,她孜孜以求的不過是愛情。我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她反倒會飛蛾撲火。」

  「我一直好奇,她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反應。」

  易志維閑閑道:「想必會很精彩,費了偌大的功夫,也不過為了享受這一時。我發過誓,自從我父親去世的那一天,我就發過誓,一定要讓傅良棟得到他應得的報應。我要讓他生不如死,可惜他太經不起風浪,我不過叫所有的銀行停止對他的拆借,他知道了對手是我,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居然就那樣跳樓死掉了,算是便宜他了。至於傅聖歆——父債女償,也是天經地義。」

  簡子俊道:「你建議她買的那些期指,再過幾天她就會發現,她所欠下的巨額債務,只怕將是她三輩子也還不了的。」

  易志維菀爾:「這是我送給自己的生日大禮,不到那一天,我還真捨不得提前。」

  簡子俊舉起杯來:「就在這兩天,你最享受的甘美即將來臨。為了我們的成功,cheers!」

  「Cheers!」

  八二年的紅酒,後勁自然醇厚。路上就覺得酒意沉沉,頭昏腦漲。回到家中,屋子裡黑沉沉的,不知為何沒有開燈。他這才瞧出她木偶似的站在客廳中間一動不動,就像站在那裡已經一百年似的。她的聲音裡有一股徹骨的寒意:「聖欹為什麼自殺?」

  他無聲地笑了:「因為……我讓她上了當……我建議她把全部的錢,還包括透支的一大部分,都套牢在了股市中,她當然破產了,我又不肯幫她還帳。」

  她搖搖欲墜。天!前幾天他建議她買期指……

  「不錯,我用對付你妹妹的手段來對付你。再過二十四小時,你就會發現,你也一分錢也沒有了,反而要欠銀行一大筆債。」

  她的聲音嗡嗡的:「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傅聖歆,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事實上,我恨你,恨你們傅家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傅良棟。你也許知道,是兩家公司買通郝叔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家是富升,另一家就是東瞿。傅小姐,我很高興地告訴你,傅良棟是我逼死的,我讓所有的銀行不提供同業拆借給華宇,傅良棟知道他的對手是我,他無路可走。」

  「易志維!」

  「想殺了我嗎?」他微笑:「傻瓜,你愛我呢!」

  該死的人是她自己,她喘息著,看著他,他竟然還可以笑得如此燦爛。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輕拍著她的臉,「你很容易就忘記了父仇,我可沒那麼好的度量。我真應該帶你回家去看看我的母親……我曾經有過的家,全世界最幸福的家……輕而易舉就毀了,父親死了,母親瘋了,我才十歲,弟弟還沒有滿月……家產差一點讓堂叔奪去,我發過誓,我發過誓要把一切都討回來,我也做到了。你有沒有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死去?你有沒有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瘋掉?在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起誓,我要讓你看著,我一定要讓傅良棟最愛的一個人看著,眼睜睜地看著……」

  她心驚膽寒地看著他臉上扭曲的肌肉,他一把抓住了她:「傅聖歆,這是我送自己的大禮,你欣賞嗎?」

  他的氣息撲到她的臉上,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絕望過:「你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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