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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超市的保全人員吃驚地看著他們兩個,他們兩人「哧哧」地笑著,付帳時收銀員也是瞠目以對:「易……先生?」

  他是名人,又是這兩天熱門新聞人物,連收銀員都認識他。他一本正經地說:「哦,你認識我?那可以給我算八折了吧?」

  走出超市,把大包小包扔上車,想起超市員工那些目瞪口呆的面孔,兩個人不由又笑起來,易志維笑著說:「他們肯定想,這兩個人准是兩個瘋子!」

  她笑得直不起腰來,只用手指著他身後,他回頭一看,超市閘門正在緩緩降下,門上鮮藍底子的漆上,用醒目的銀灰色塗出兩人都再熟悉不過的一個標誌。下頭是黃漆一行長字:「佳瞿連鎖賣場中山一店」,在夜色裡爍爍可見。怪不得剛剛超市里那些人一副活見鬼的樣子。他將臉一板:「笑什麼?你還好意思笑!我的一世英名,我的良好形象,我在下屬心中的英明神武,全讓你毀了!」話沒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能夠重新在他懷裡醒過來,實在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了。

  一睜開眼,看到那幅熟悉的米色窗簾,微笑就不由自主地浮上唇角,只有這裡,才讓她有一種安心的家的感覺。他在盥洗間裡刷牙,嘩嘩的水聲也讓她覺得特別安心。熟悉的聲音一樣接一樣地回來了:嗡嗡的電動剃鬚刀的聲音,他拉開浴簾的聲音……

  「早!」早安吻準時送到,吻在她的眼睛上,「要起來嗎?」

  「唔……不太想動。」

  「那我去公司吃早餐了,被人養的人好福氣呀。」

  他走了,她微笑起來。這才是易志維,光彩奪目的易志維,可是……也不儘然,過去他可沒這麼俏皮,開起玩笑來,也是挖苦居多,現在他真是寵著她了。

  他開了一天的會,午飯時間她打電話去,秘書室都說:「易先生還沒有散會,等他忙完我請他給你回電話可以嗎?」她連忙說:「不用打擾他了,我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東瞿現在是非常時期,新聞裡說此案的範圍進一步擴大,金融司長表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會因為東瞿是大財團而包庇袒護。東瞿的股票也持續走低……他肯定是忙得焦頭爛額。

  晚上他零點過了才回來,一臉的精疲力竭,她不敢多問,只連忙去替他放洗澡水。

  「聖歆!」他忽然抱住她,低聲地問,「如果……如果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會不會離開我?」

  她的心沉下去,直沉到深淵裡去,他向來好勝,竟然說出這樣氣餒的話來,想必事態已經嚴重到令他絕望的地步。她問:「情形很不好嗎?他們找你協助調查嗎?」商業欺詐,情節嚴重的可以判處十五年的監禁。他肯定是警方的主要監控對象,牽涉到數億的商業合同,當然都是他簽字執行的……再怎麼說他都會是主犯……

  她覺得他的身體竟然在微微地發抖,那麼情況的確壞到不可收拾了?她長長吐了口氣,說:「我既然當日去見你,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如果東瞿出了狀況,我們兩個還年輕,還可以從頭來過,你用了十年發揚今天的東瞿,我們兩個人,一定用不了這麼久就可以捲土重來。」

  他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如果——我逃脫不了罪名,要去坐牢呢?」

  她一點也沒有遲疑:「我等你。」

  他不說話了,身體仍在顫抖著,她心裡想,他不會哭了吧……可能真的是糟透了,也許他真的要去坐牢……他這樣驕傲的一個人,她打了個寒噤,安慰著他也安慰著自己:「不會的……政府雖然口口聲聲追查嚴辦,但多少會給東瞿面子對不對?你和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很不錯的,對嗎?」

  他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著,她終於覺得不對,推開他,正好看見他一臉來不及收斂的笑,她怔了一下,才悟過來,氣得推開他就走。

  「聖歆!聖歆!」他趕上來。

  她不理他。

  「聖歆!」令人發軟的吻印在她後頸中,「是我不好,我不該逗你,打我好不好?」

  她說:「你嚇我?我為你擔心得半死,你還故意來嚇我?」

  他說:「是我不好,你打我吧,你不要生氣。」

  她說:「打你?我才沒那個多餘的氣力。」彎腰抱起毛毯,再拿起一個枕頭,他說:「喂……不要吧,睡沙發的話明天眼睛會腫起來的,你眼睛那麼漂亮,我會心疼的。」

  她笑了一聲:「你以為我要去睡沙發?」將東西往他手裡一塞:「是你去!易總裁!」

  第二天她才明白他怎麼這樣的輕鬆。形勢急轉而下,檢方兩名最重要的證人,一名精算師,一名估算師翻供,說東瞿並沒有買通他們進行商業欺詐,相反,是有東瞿的競爭對手向他們行賄,以誣告東瞿。

  東瞿一下子由十惡不赦的商業大騙子,變成令人同情的受害者。記者也終於訪問到了東瞿的執行總兼是易志維,鏡頭裡的易志維依舊是一派地安然灑脫:「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東瞿能夠有今天,是和民眾的支持、我們自身的努力分不開的,並不是靠一兩件商業欺詐案積累的企業財富。這就是我要說的。」

  記者問:「有消息說陷害東瞿的是一間與東瞿規模相仿的大財團,請問易總裁可不可以向我們透露一點?」

  易志維將頭一揚,一臉的輕鬆與從容:「哦,這個我就不方便說什麼了,因為經檢院正在調查此事,法律是公正的。不過我可以說的是,聽說對方是以天價買通兩位專業人士,對東瞿進行惡意的陷害,東瞿有敵如此,實在是一項殊榮。」

  說得記者全笑了起來,不是每家公司都可以隨便拿出這樣的數目買凶誣告的,記者們又不是傻子,把市內的幾大公司一排,就有傳聞說富升是這次事件的幕後主謀。

  易志維就對聖歆說:「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怨不了我。」

  聖歆問:「是你透露富升是幕後主謀嗎?」

  他輕吻她:「不要說出會讓我吃醋的話來,我如果嫉妒簡子俊,他的日子一定會更不好過。」

  她不覺也笑了:「你真是坦白得有趣。」

  他說:「我一直不太喜歡他——其實上次你如果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冷靜下來和你談一次,孩子的事情就不會……」

  她的心擰著絞痛,那是她一生最大的傷痛,她失去了一個孩子,一個她與最愛的人的孩子。她一想起當時的絕望,便覺得窒息,本能般逃避去想,打斷他的話:「我們不說這個了吧。富升會不會被調查?」

  他瞅了她一眼,說:「就因為你這句話,我想他們會被調查的。」

  她輕輕伸手推開他:「我是說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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