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裂錦 | 上頁 下頁
二八


  她機械地答:「好吧,讓他上來。」那名記者簡直是欣喜若狂,一見面就問:「傅小姐,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做獨家的專訪。」

  「可以。」她平靜地說,「我只是想澄清一些事實,以免連累了一些無辜的人。」

  記者自顧自的發問:「傅小姐,你會和易先生結婚嗎?」

  結婚?現在他恨她入骨,結婚?她笑起來:「我為什麼要和易先生結婚?我和他又不熟。」

  記者詫異地看著她,說:「可是,有報導說你……」

  她打斷了他的話:「孩子根本不是易志維的,你們弄錯了。我和易先生只是普通朋友,你們再胡亂猜測的話,我的男朋友會生氣的。」

  記者雙眼發亮,立即追問:「那可不可以公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她微微一笑,說:「我現在打個電話問一問——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就告訴你,如果他不願意,那我也沒有辦法了。」她只有二分把握,可是到底只剩了這條路。

  記者狂喜:「當然!當然!」

  她深深吸了口氣,拿起電話撥出熟悉的號碼,很快就有人聽了。

  她說:「是我。」

  「聖歆?」

  她淒涼的笑著。她是四處碰壁頭破血流,最後兜了個大圈子,卻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你看過今天的新聞嗎?」

  「看過了。」

  「如果你肯替我擔當,我保證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並且,我不會給你添一點麻煩的。」他從來就懂得她,話說地再含蓄,他也聽得懂。

  他問:「每股?」

  「七塊五。」

  「你手裡的全部?」

  「是的。」

  他說:「成交。」

  她唇角弧線上揚,連她自己都詫異自己竟還可以笑出來。她看了一眼一臉期待的記者,對他說:「記者就在這裡,你自己和他說吧。」

  她把電話交給記者,那名記者小心翼翼接聽:「請問——」

  「我是簡子俊,傅聖歆是我的女朋友,你們不用糾纏她了。至於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我一定會開記者招待會宣佈的,你們放心好了。」

  8

  下雨了,雨下得不大,沙沙地敲著窗子。

  一下雨,就覺得秋天的確是來了,涼意一點一點,沁到人的心上去。

  傅聖歆站在窗前,有些思緒飄亂。她賭氣——賭氣把公司賣了,那又怎麼樣?也許他暗地裡還在高興,高興自己知難而退,沒有敲詐他。簡子俊也在高興,雖然她還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媒介對這件事的戲劇性發展津津樂道,簡子俊的名字立刻上了頭條,還不無諷刺地說她傅聖歆有本事,在兩位財經鉅子之間左右逢源。

  近幾天來她的一舉一動都成了媒介的目標,她只好關在家裡不出去,可是還是躲不過俗事的紛擾。今天有一家小報的新聞就是「易志維衝冠一怒為紅顏」,其實事情很簡單,只不過是富升和東瞿同時參加一塊工業用地的拍賣,富升價高得,本來這也沒什麼,再正常不過的商業行為,記者偏偏圍著易志維追問:「聽說傅小姐和簡子俊先生要儘快結婚,易先生你有什麼感想?」易志維應付慣了的,就說:「我當然是祝福他們。」這時一個記者就笑:「易先生這樣大方?有傳聞說傅小姐原本是你的女朋友,後來簡子俊先生橫刀奪愛。易先生,今天的地皮又讓簡先生標得,兩次心愛之物被搶,你有什麼看法?」易志維大怒,拒絕作答並拂袖而去。這也怪不得他,是人聽了都會生氣,可是媒介聳人聽聞添油加醋寫出來,標題就成了「衝冠一怒為紅顏」。

  相形之下,另一版上的簡子俊可謂春風得意,他新近收購了華宇,成功的把事業擴展到銀行業,又在幾次投標中表現突出,風頭真的要蓋過易志維去了,報上說他在被追問婚期時一臉的微笑,連連說「快了。」又和記者說俏皮話:「你們也知道——實在不能等了。」於是報紙說他即將奉子成婚,「一臉幸福的准爸爸微笑」。

  她是新聞人物,只能在境外約好了醫院做手術,因為這幾天記者盯得緊,一直沒有成行。簡子俊問過她一次:「你真的不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嗎?」她心情惡劣,脫口就問:「生下來做什麼?真的姓簡嗎?」

  他就不說話了,她也知道自己的態度有問題,這次他的確幫了她的大忙,一個女人出了這樣的事總是醜聞,還好他一攬子擔下了責任,媒介把大部分焦點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

  她說:「對不起。」

  他倒是不以為意:「沒什麼,書上說女人在這個時期脾氣暴躁」說得她有些慚愧起來。本來不關他的事,是她把他扯進來的,到現在他也還脫不了身,天天被記者追著問婚期。

  而且,他的表現真的叫她有點疑惑起來,他甚至問她:「要不要我陪你去做手術?」好像真要為這件事情負什麼責任似的。她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所以就說:「不用——本來就不關你的事。我自己的問題我自己解決得了,一個小手術,沒什麼好怕的。」

  他笑著說:「他教會你太多,你現在輕易不肯受人恩惠,他一定教過你,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得到必有付出,所以你不肯欠我人情。」

  她默然,他說得對,易志維對她的影響並沒有消失,他在她的生活裡形成了一種慣性,老是用他的思維方式在看問題,也許這一輩子都拗不過來了。他是一根刺,深深地紮進了體內,所以一按就會痛——可是連著肉了,撥不出來了。

  她終於一個人悄悄飛到新加坡去做手術,因為要辦理入院手續,所以提前一天就飛了過去,在酒店裡住著,心情自是難堪到了極點,什麼心思也沒有。晚上的時候才走出酒店去散步,這一帶正是新加坡名為「大坡」的區域,新加坡國立大學就在附近。她隨意走著,倒走到了大學附近,她喜歡看到學生,因為他們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一種單純而乾淨的氣質,別處絕對見不著了的,還沒有被污染的純潔。

  新加坡的綠化是出了名的,道旁是整齊的棕櫚樹,樹下還有線毯似的草坪,連天橋上都爬滿綠盈盈的藤,臺北見不到的美麗街景。可是一陣的噁心湧上來,她只好扶著一棵樹站住了,吐又吐不出來,只是幹嘔著,這種滋味難受極了,好在,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她的眼淚冒了出來,有什麼好哭的?她在手袋裡摸著面紙,她早哭夠了。

  大約是她病懨懨的樣子引起了行人的注意,身後有人輕聲發問:「Can I help you?」

  「Thank you, I……」她說著轉過身來,卻是一怔。對方也怔了一下,中文脫口而出:「傅小姐?」

  易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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