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裂錦 | 上頁 下頁
一一


  她知道自己變了一個人,一半是叫簡子俊逼出來的,一半是叫易志維逼出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好不好,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自己是走上了一條單程道,只好頭也不回走下去了。

  晚上易志維有應酬,她一個人隨便吃了點東西,就上街去給聖賢買禮物。十歲大的男孩子喜歡什麼呢,她還真不知道。漫無目的地逛了幾家店,最後在一家玩具店裡聽了店員的推薦,買了一艘最近正走紅的卡通片裡的太空船的棋型。想到今天聖欹怯怯的樣子,又跑去買了一條漂亮裙子給聖欹。買給聖欹,當然也要買給聖欷,於是又給聖欷挑了一套名牌球衣,她記得聖欷喜歡打網球。既然家裡人都有份,她索性替後母也買了一條手鏈,免得太著痕跡。這樣的大採購將她的興致勾起來了,她替自己也買了一大堆衣服,逛到男裝店,看到領帶,又替易志維買了一條。

  大包小包的東西堆在她汽車的後座上,像年前或耶誕節大採購一樣,她興高采烈地開車回去。到了樓下,東西太多拿不住,勾著、提著、抱著、夾著那些紙袋,艱難地在門口拿鑰匙。還沒有摸到鑰匙,紙袋「撲哧哧」卻都掉在了地上,她也不生氣,沖自己扮個鬼臉,還是笑著,蹲下去撿。

  正在撿著,門卻開了,她仰起頭來一看,原來易志維在家裡,她笑著說:「你不是說有事嗎?今天怎麼散得這麼早?」他不吭聲轉身進去了,她連忙把東西拾好了走進去,把那些大包小包都擱到了矮幾上,自己又換了拖鞋,笑著說:「我今天算是好好採購了一次。」忽然疑惑起來:「你怎麼了?」

  易志維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也不動彈。她走過去,這才聞到他身上的酒氣,連忙說:「怎麼喝了這麼多。」

  「沒喝多少。」他的聲音悶悶的,不太高興似的。她從來沒有見他喝醉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問:「不舒服嗎?要不要替你泡杯茶?」一邊問,一邊就去開大燈。

  「關上!」他突如其來一聲大喝,直將她嚇了一跳,連忙又把燈關上,壁燈幽幽的光裡,兩個人都僵在了那裡,像兩尊石像一樣。最後,她轉身:「我去放水給你洗澡。」

  他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聖歆!」將她一扯就拉到懷裡去,箍著、吻著。

  「你真是喝多了。」她掙著,「放手讓我去放水。」他不肯聽,反而把她箍得更緊,她說:「要勒死我?」他也不管,把她往沙發裡捺,好像就想把她捺得嵌進沙發裡去一樣。她驚慌起來:「你發什麼酒瘋!」他反正不說話,兩個人扭成一團,一個不小心就從沙發裡跌了下去,她的頭正好撞在了茶几角上,一下子疼得眼前一黑,她「哎喲」了一聲,他總算是放開手了。

  她用手按著頭,憤憤看著他,他卻笑了:「真撞著了?我看看。」她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什麼,一摔手走開了,離他遠遠地坐了下來。他慢慢地走過來,從背後摟住了她,雙手圈住她的脖子,將下巴抵在她的頭上:「撞傻了嗎?」他的呼吸都噴在她的耳邊上,熱呼呼癢癢的,她說:「去洗澡吧,一身的酒氣。」

  他笑著,身體也因為這笑而顫動著,不知為什麼,他今晚的笑聲總讓聖歆覺得毛骨悚然,她竟然害怕起來。慢慢地,他卻又將一雙手掐住了她的頸子:「我說了沒喝多少。」

  她的呼吸艱難起來:「你做什麼,想要掐死我嗎?」

  他沒有說話,卻一下子鬆開了手,那個風度翩翩的易志維又回來了,他的笑聲又平靜而明亮了:「我好像是喝多了,你幫我剝個柳丁吧。」

  他喜歡吃柳丁,而且不喜歡削出來或切開的,總是要人剝。她就去廚房冰箱裡拿了幾個柳丁出來替他剝著,皮太厚,得先勒出口子,一有了口子,就好剝了,酸酸的柳丁香在屋子裡彌漫開來。

  第二天下午,她早早辦完了公事開車回家去,車子還沒有在臺階下停穩,聖欹就從客廳裡出來了:「大姐回來了!」

  聖賢也跑了出來,看來大家是在等她一個人了,她有些歉意地笑笑:「我才下班。」就叫傭人替她拿車上那些紙袋。

  這個時候繼母也站在門口,有些訕訕地說:「大小姐回來了?」

  她笑了一下,神色自若地叫了一聲:「阿姨。」又說:「聖賢過生日,我都要忘了,這一陣子忙得糊裡糊塗的,也很少回家裡來。」

  進屋說話,傭人也把那些東西都拿進來了,聖歆就一一地說明:「這是給聖賢的,這是聖欹的,這個給聖欷,阿姨,這個送給您的。」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拆禮物,說笑著,這才熱鬧起來,大家吃了一頓和和美美的團圓飯。

  這種和美的氣氛一直讓她帶了回去。她回去的時候很晚了,易志維也回去了,正在書房的燈下忙著。她在書房門口探了一下頭,他也沒有看見,她於是敲了一下門。

  「進來。」還是心不在焉,仿佛是在辦公室裡的口吻。她故意咳嗽了一聲,叫:「易先生。」他隨口答應了,這才反應過來,抬起頭來望著她笑:「回來了?」為避嫌,她輕易不進他這間書房,何況他現在正在加班做公事,所以只站在門口問:「晚上吃的什麼,現在餓了嗎,要不要我去給你弄點宵夜?」

  「不用了。我今天事情很多,你不用等我了,先睡吧。」他又低下頭去了,書桌上用的是一盞聚光燈,白的光照得他的側影刃裁分明,好像是刻在那白底子上一樣。

  她早上醒了,才知道他一晚上都沒有睡。走到書房去看,電腦還開著,桌上橫七豎八都攤著資料,他斜倚在椅子裡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她轉身去廚房倒了一杯牛奶來,他果然沒睡著,聽見腳步聲就睜開了眼,皺皺眉:「牛奶?」

  「知道你不喜歡,可是冰箱裡什麼都沒有了,咖啡不可以空腹喝。」

  「小孩子才喝它。」他伸了個懶腰——只一半,就放下了手,他是太講儀態的人,這種情形下都不會失態。他說:「我心領了,你喝吧。我約了人打球。」不要求她一起去,准是有公事談。她點了點頭,輕啜了那牛奶一口。他站起來收拾那些亂七八糟的檔,忽然想起來,笑著問:「你有沒有興趣玩股票?」

  「最近股市不景氣。」她淡淡地說,心卻怦怦的跳起來,他不是那麼沒條理的人,這一句話一定問得大有深意。他在她臉上輕吻了一下,而後在她耳畔說:「看在你幫我倒牛奶的分上,有個內幕消息賣給你。」

  「哦?」她勉強鎮定自己,反問,「什麼價?我要求物有所值。」

  他哈哈大笑:「我真是把你教得太多了。」

  她嫣然一笑:「既然是交易,我當然要問個清楚。」

  他又親了她一下,滿意地說:「我只要你陪我去日本度假。我還提供往返機票和酒店住宿,條件好不好?」

  她一口答應,問:「那商品呢?」

  他還是純粹的玩笑口吻:「著名股市分析專家易志維先生建議你買進恒昌,能買進多少,就買進多少。」

  她微微色變,不用多問她就明白了,這是一本萬利的機會,這是頂尖的商業機密,只怕在東瞿,有資格事先知情的也不過兩三人。

  這是華宇翻身的最好機會,她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踮起腳在易志維臉上吻了一下:「謝謝你!」

  回到公司,立刻打電話給自己的股票經紀,囑咐好這件事,又立刻調齊一切可用資金入股票戶頭。她也曾遲疑過那麼幾秒鐘,想著這是不是個陷阱,可是易志維要擊垮華宇易如反掌,只要不再提供貸款擔保就可以陷華宇於萬劫不復,他沒有必要費這麼大的周折。何況,如果連他都不能信任,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去信任誰了。於是她定下心,全力以赴。

  股市依舊是水準河靜,一點動靜也沒有。等到晚上,易志維也失了蹤,行動電話關機,辦公室秘書永遠答:「易先生在開會。」她當然緊張起來,晚上易志維也不曾回家,她一夜沒有睡好,斷斷續續地做噩夢。她這一注押得太大,萬一輸了就是一敗塗地,連這幾個月辛辛苦苦贏回來的也要再次輸得精光。第二天一天仍沒有消息,她的神經繃到了頂點,坐立不安。經紀又打電話來問:「傅小姐,還要繼續嗎?」

  反正已經賭得這麼大了,索性「梭哈」,她沉住氣:「當然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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