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來不及說我愛你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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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琬道:「六少先回去休息吧。」慕容灃說:「反正再過一會兒,就要辦事去了。」望著她,微笑道:「我再陪你坐一會兒吧。」靜琬心中微微一驚,下意識移開目光,微笑問:「大哥,建彰回來了嗎?」慕容灃於是叫了人進來問,那聽差答:「許少爺昨晚喝醉了,是余師長派人將他送回來的。現在在客房裡休息呢。」 靜琬聽了,心中微惱。慕容灃道:「他必然是擔心你的傷勢,所以喝起悶酒來,難免容易喝醉。」靜琬「嗯」了一聲,慕容灃又說:「醫生說你可以吃東西了,不過要吃流質,想吃點什麼,我叫他們預備去。」靜琬雖然沒有什麼胃口,可是見他殷殷望著自己,心中不忍拂他的意,隨口道:「就是稀飯好了。」 廚房辦事自然是迅速,不一會兒就拿食盒送來熱騰騰的粳米細粥,配上小碟裝的六樣錦州醬菜,粥米清香,醬菜鹹鮮。慕容灃笑道:「我倒也餓了。」蘭琴本來正在為靜琬盛稀飯,聽見說,連忙又拿碗替他盛了一碗。上房裡的聽差就問:「六少是在這邊洗漱?」慕容灃答應了一聲,到盥洗室裡去洗臉刷牙,這裡本來就是他的臥室,盥洗室裡毛巾牙刷仍舊齊備。 靜琬傷後行動不便,蘭琴和另一名丫頭秀雲,一個捧了臉盆,一個拿了毛巾,正幫忙洗漱,只聽外面聽差說:「許少爺早。尹小姐剛醒了呢。」靜琬聽見建彰來了,正欲說話,慕容灃已經在盥洗室裡問:「靜琬,是誰來了?要是家平,叫他先在外面等著。」 許建彰剛剛走進屋子,就聽見他的聲音,臉色不由微微一變。靜琬見情形尷尬,忙說:「大哥,是建彰來了。」 慕容灃走出來,一邊扣著外衣的扣子,一邊對許建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轉過臉去對靜琬說:「已經七點鐘了,瞧這樣子不能陪你吃早飯了。」靜琬道:「大哥請自便。」她覺得氣氛尷尬,不免特別留意許建彰的臉色,只見他神色已經頗為勉強,似是很不自在的樣子。 慕容灃走後,靜琬吃過幾口稀飯,精神已經有些不濟,蘭琴收拾了家什出去,靜琬望著許建彰,見他也凝視自己,於是道:「你不要誤會,我和六少是結拜兄妹,大哥對我一直以禮相待。」許建彰「嗯」了一聲,卻重複了一遍:「你們是結拜兄妹。」靜琬見他語氣敷衍,又見他神色憔悴,心中也不知是氣惱還是愛憐,賭氣一樣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反正我自問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許建彰嘴角微微發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眼睛卻望向了別處,過了許久,方才說道:「靜琬,我要回乾平去了。」 靜琬只覺心猛然一沉,她本來傷後失血,臉上就沒有多少血色,現在臉色更是慘白:「為什麼?」 許建彰淡然道:「我原來沒有走,是因為很不放心你,後來聽說你受了傷,更不能拋下你,現在看來,你在這裡沒有什麼不好的,所以我打算先回家去看看。」 靜琬又氣又急又怒,問:「你必是聽了什麼話,所以疑心我對不對?難道我是那樣的人嗎?」她便將自己到承州後種種情形都說了,將徐、常二人事件也稍作解釋,最後道:「我為了救你,才答應六少與他在人前做戲,我與他之間清清白白,信不信由你。」 許建彰聽她將來龍去脈都說清楚,聽到她為了救自己,不惜賠上她自己的名聲,嘴角微微一動,像是要說話,最後終於忍住。他經過千思萬想,翻來覆去,雖然早就將利害關係考慮明白,明知是不得不割捨,可是見她一雙澄若秋水的眼睛盈盈地望著自己,幾乎就要動搖。他腦中就像放電影一樣,一會兒想到與她在乾平時的日子;一會兒想到家裡的老母弱弟,自己肩上無法推卸的重任;一會兒想到在牢中的日子,身陷囹圄,望天無路,那種恐懼令人不寒而慄。他想著余師長的話,孰輕孰重……孰輕孰重…… 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緊緊攥著他的手不放,奄奄一息地說不出話來,只指了指站在床前的幾個弟妹。母親與弟妹們已經失去了父親,家裡不能再沒有了他——他若是不惜一切,日後哪有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亡父? 他咬一咬牙,終於狠下心來:「靜琬,我們許家是舊式的家庭,我不能叫我母親傷心。這北地九省,無人不知你與六少的關係,我們許家,實在丟不起這個人。靜琬,你雖未負我,我也只好負了你了。」 靜琬聽了這一句,心裡便好似被人猝然捅了一刀,那一種氣憤急怒,無以言喻,只是手足冰冷,胸中抽痛,連呼吸都似痛不可抑。也不知是傷口痛,還是心痛,一口氣緩不過來,連聲音都在發抖:「許建彰,你竟然這樣待我?」許建彰只不做聲,她眼前一陣陣地發花,再也瞧不清楚他的模樣,她的聲音也不似自己的了:「你就為這個不要我了?」 他緊緊抿著嘴,似乎怕一開口說出什麼話來一樣。她臉色慘白,只是盯著他:「你也是受新教育的人,這個時代,你還以這樣的理由來對待我?」建彰心中積鬱萬分,終於脫口道:「不錯,我確實忘恩負義,可是你有沒有替我想過?你不惜自己的名聲相救,可是我擔當不起你這樣的大恩。」他話一出口,似乎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只見她絕望地看著自己,他面如死灰,卻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她的唇角哆嗦著,終於漸漸向上揚起,露出一個淒清的笑:「好,好,我竟然看錯了你。」她一吸氣就嗆到了自己,不禁咳嗽起來,立時牽到傷口一陣劇痛,透不過氣來。蘭琴已經進來,瞧著她冷汗涔涔,臉憋得通紅,連忙扶著她,她已經說不出話來,蘭琴急得大叫「來人」,護士們都急忙進來。亂哄哄的人圍上去,許建彰往後退了一步,心亂如麻,想要近前去,可是那一步比千斤還重,怎麼也邁不出去,最終還是留在原處。 醫生給她打了鎮靜劑,她迷迷糊糊地睡在那裡,只是傷心欲絕,隱約聽見慕容灃的聲音,猶帶著怒氣:「姓許的人呢?他到底說了什麼?」然後像是蘭琴的聲音,低低地答了一句什麼,靜琬聽不清楚,只是覺得心中難過到了極點,仿佛有東西堵在那裡一樣,透不出氣來。慕容灃已經發覺她醒了,俯身輕聲喚了她一聲:「靜琬。」 她心如刀絞,卻仰著臉不讓眼淚流下來。他說:「你不要哭,我馬上叫人去找許建彰來。」她本來已是強忍,聽得他這樣一句,眼淚直往上湧,只是極力地忍住,她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她不能去回想他的話,不能去回想他的模樣,他竟然這樣待她,他竟然就這樣拋開了她。 她那樣地為了他,為了他連性命都差點失掉,女孩子家最要緊的名聲她也置之度外,可是他不過為著人言可畏,就不要她了。那眼淚在眶中轉了又轉,終於潸然而下,慕容灃從未見過她流淚,不由連聲說:「你不要哭,你要怎麼樣,我立時叫人去辦。」 她哽咽著搖頭,她什麼都不要,她要的如今都沒了意義,都成了笑話。她舉手想去拭眼淚,她不要哭,不能哭。這些年來的執著,原來以為的無堅不摧,竟然輕輕一擊,整個世界就轟然倒塌。她這樣要強,到頭來卻落到這樣的境地。她本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到頭來竟由最親近的人給了她致命一擊。沈家平走進來,在慕容灃耳畔悄聲說了句話,慕容灃怒道:「上了火車也給我追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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