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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噢,你們方主任下班前還來看過,狀況還行,比較穩定。」

  聶宇晟從ICU出來,又去了心外的病房。今天除了早上查房,他差不多一天沒去看過孫平,心裡著實惦記。病房已經熄燈了,貴賓病房雖然不熄燈,但外間的燈也關掉了,明顯談靜已經睡了。

  他怕吵醒談靜和孩子,所以躡手躡腳進去,病房裡的睡燈永遠是開著的,孫平睡得很沉,他輕輕拿起一旁的單板夾,看了看護士記下的各項資料。角落裡的談靜卻沒睡熟,聽到動靜驚醒過來,見到是他,於是披著衣服坐起來:「你又加班?」

  她睡眼惺忪,而且說話有濃濃的鼻音。聶宇晟突然想要抱一抱她,在自己最脆弱壓力最大最無助的時候,如果能抱一抱她,該多麼好。

  可是現在即使是一個擁抱,也成了奢望。

  他站在那裡沒動,過了片刻,才告訴她:「這兩天我得請假,怕是不能過來看平平了。」

  自從知道孫平真正的身世後,沒有一天他曾經讓這個孩子離開過自己的視線,他用自己的方式愛孩子,談靜雖然不願意面對,可是卻非常清楚。所以她愣了一下,問:「出什麼事了?」

  聶宇晟還是告訴她了,不過語氣輕描淡寫:「我爸公司有點事,現在他在香港回不來,我得替他處理一下,估計有幾天忙。」

  提到聶東遠,談靜就沉默了,她對聶東遠沒有好印象,從一開始到現在。

  聶宇晟只在病房裡又站了會兒,囑咐談靜,若是孫平的情況有任何變化,就立刻聯絡方主任,然後他就走了。

  談靜能看出來聶宇晟心裡有事,但她也沒想到會有那麼大的事。第二天報紙登出來,早間新聞也播了。聶東遠雖然對普通人來說,是個很遙遠陌生的人,可是東遠的飲料和純淨水卻是遍地開花,人人都喝過。東遠集團的董事長出了事,當然是轟動的新聞。

  醫院裡各種說法就更多了,尤其心外科,誰讓聶東遠是聶醫生的爸爸呢。小護士們都芳心大亂,醫生們之間也竊竊私語,還是方主任震得住場面,查房之前一頓大罵,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蟬,再沒人敢議論了。不過沒查完房,方主任就被ICU那邊叫走了。昨天做完CM專案手術的病人,突然心臟衰竭,ICU一邊搶救,一邊立刻請方主任過去會診。

  這些事聶宇晟都不知道,他正和朴玉成一起,去拜會銀行的行長。行長倒是非常給面子,很直率地告訴他們:「老樸,我們是打了多年交道了。小聶,你也不是外人,你爸爸是我老朋友了,今天你們來的意思,我都明白。但現在真沒辦法,我們今年的貸款計畫,早就在上半年全部用完了。一兩千萬,我或許還能想辦法,向上面申請一個臨時的額度,但是你們差的不是這一星半點兒……」

  中午的時候聶宇晟是跟幾大基地負責人吃的飯,他們都跟聶宇晟不熟,管生產的人是公司的另一派,大部分都是技術出身,跟管理層相反,聶宇晟倒覺得這些人心很定,大約因為跟做工廠有關係。工廠只要生產上了軌道,銷售不出問題,基本就是一個很封閉的迴圈。

  不過他們也沒有給聶宇晟帶來什麼好的辦法,聶宇晟跟他們碰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想讓他們安心。只要公司的主業還在,東遠就有站穩的基石。

  只有廣東的第二基地負責人有點不滿情緒,說:「當初就不應該搞什麼房地產,連我們打算建新廠房的錢,都沒有批下來,給了地產公司。」

  聶宇晟不知道說什麼好,朴玉成連忙說:「集團是從全域考慮,而且東遠地產情況良好的時候,都是反過來給基地擴張輸血的。」

  這頓飯聶宇晟也吃得不知其味,但基地生產不出問題,他心裡總是覺得安定一些。下午的時候姜律師又給他打電話,說香港方面已經正式決定起訴,所以聶宇晟名下的東遠股份被凍結,保外就醫正在辦理,所有醫院方面的資料和診斷證明,需要傳真件。

  聶宇晟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小事了,他把律師需要的東西都交給韓秘書去辦,自己跟朴玉成去見供應商。

  今天早上的新聞一出來,供應商的情緒最不穩定,因為他們都有很多貨款壓在東遠的手裡。上午的時候,紛紛給東遠主管市場和銷售的副總打電話,那位副總問過了朴玉成和聶宇晟的意思,讓他們推選兩位代表,下午的時候詳談。

  聶宇晟還能苦中作樂,對朴玉成開玩笑:「早上見銀行,中午見基地負責人,下午見債主,這下好了,齊全了。」

  供應商的情緒還是很激動,尤其看到聶宇晟,又年輕又斯文,最要命還是個外行。本來聶東遠一病,供應商們就有點犯嘀咕,好在聶東遠雖然病了,但仍舊堅持帶病工作。外界都說,聶董事長病得沒那麼嚴重。供應商的膽子都小,因為一直處於弱勢,所以越發謹慎。今天一看這位小聶先生,想到聶東遠要是在香港坐牢回不來,就是他接手東遠,供應商立刻就覺得問題大了。

  聶宇晟也能看出供應商的擔憂,所以在傾聽完他們的訴說後,他沒有多說別的話,只是說:「請各位放心,東遠從來沒有拖欠過供應商的貨款。我爸爸常常說,做生意最重要是講究信譽,現在他雖然人不在這裡,東遠的宗旨和態度卻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我們會按時付款,我以我父親的名譽擔保。」

  他說話的語氣真誠,目光認真,尤其說到最後一句,任誰也聽出了他話裡的動情。供應商的人走了,朴玉成問他:「這只有幾天時間了,您打算用什麼來付款?」

  聶宇晟歎了口氣,說:「我是被逼上梁山的,但願今晚或明天我爸能保外就醫出來,我好問問他,看他是不是早有辦法。」

  朴玉成沒做聲,其實聶宇晟也知道,若是聶東遠有辦法應對資金缺口,又何必虛構收購專案,從股市里弄錢。水深火熱的時候聶宇晟電話響了,他一看是醫院,於是馬上接了。

  打電話來的是小閔,他告訴聶宇晟另一個壞消息:「昨天做CM手術的那個病人,突然出現心跳驟停,上午的時候心臟復蘇成功,心胸外科會診,認為是植入的心臟修補材料出現排斥反應,緊急手術取出心臟修補材料。下午的時候病人情況惡化,出現心衰。方主任堅持搶救了一個多小時,仍舊沒有復蘇成功。剛才已經宣佈,搶救無效死亡。」

  聶宇晟掛上電話之後,樸玉成見他臉色蒼白,於是關切地問:「怎麼了?」

  「醫院一個病人……搶救無效……」

  朴玉成聽說是這事,倒沒太放心上,安慰了聶宇晟幾句,心想他在醫院工作,應該是看慣了這種事的,為什麼一個病人死了,卻神色這樣凝重。

  聶宇晟恨不能有分身術,立刻沖回醫院去。死了病人是大事,尤其是這樣的手術病人,CM項目當時是他提議引進的,這又是第一台手術。于情于理於法,他都有責任。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更不能走開。他召集了全國各大區的銷售主管們開會,希望能夠儘快回流一些資金。缺口雖大,明知道這兩天就算拼命也不行,但能補上一些,就儘量補上一些。

  他能做的,只是在會議開始之前,抽空給方主任打了個電話。

  方主任一聽是他的聲音,立刻對他說:「你忙你的,醫院這邊有我。」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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