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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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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靜走出來的時候,其實心裡是沒有任何想法的,關於錢。她在醫院中心的小花園裡坐了一會兒,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沒法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她把自己所有的親戚和朋友都想了一遍,親戚……自從母親去世,她已經和親戚們都斷了往來。朋友,她最好的朋友是王雨玲,而那個即將開業的蛋糕店,已經花盡了她和梁元安的積蓄。在剛剛的一刹那,她差點就說出一句可怕的話來,只差了那麼一點點,如果聶宇晟的手機沒有正好響起來。他接電話的時候,她很慶倖,生活的苦把她整個人都磨鈍了,磨透了,可是她仍舊能猜到是誰打電話來,是聶宇晟的女朋友,護士口中挺漂亮的那個女人,面試自己進公司的,舒經理。聶宇晟接那個電話的時候,整個人神色都不一樣,她想,是因為聶宇晟很在乎舒經理吧。 她跟聶宇晟才是真正地般配,舉手投足,都像是一路人。不像她和聶宇晟,已經隔著山重水遠的距離。也許今生今世,她都不該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塵歸塵,土歸土,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負責任。她撐住自己滾燙的額頭,連嘆息的力氣都沒有了,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最後她把手機拿出來,打給盛方庭。這個時候他應該輸完液了,一般來說,他會趁這時機,上網收發一下郵件,順便看看新聞。 果然,接到她的電話,他說:「我有時間,你過來吧。」 她說有事情想和他談,盛方庭有點意外,本來她請了假,說今天要帶孩子出去玩。但是現在她突然又打電話來說有事情想到病房來跟他談,語氣中除了焦慮,只有疲憊,他想昨天她走的時候,還是挺高興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就讓她變成這樣。 見到談靜的時候,他也微微吃了一驚。電話裡她的聲音只是疲憊,而現在看起來她整個人,都像是已經換了個人似的。她走路的樣子不太對勁,他這才留意到她腳受傷了,從包紮的紗布來看,那傷口應該還挺大。他把目光從她腳上的傷口,重新移回她的臉上,她一定是哭過了,因為她眼角微微紅腫。他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談靜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是盛方庭耐心地一句句問,再從她淩亂的回答裡,總結出來她遇上的困難:她的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現在送到這家醫院來了,但是目前她沒辦法籌到醫藥費,希望可以預支一部分薪水。 她還在試用期,如此艱難的開口,想必真的是被逼到了絕境。 他想了一想,對她說:「對不起,公司沒有這樣的先例。我想即使我替你向上申請,獲得通過的可能性也非常渺茫。」 她低垂著頭,輕輕地說:「我知道,我只是來試一試。」 其實她也根本不抱希望,只是所有能抱了萬一的機會,她都得試一試。 盛方庭突然覺得餘心不忍。在職場中,他殺伐決斷,從來不給對手留下任何反擊的餘地。在生活中,他冷靜理智,把自己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個理性大於感性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點厭煩自己的這種理性。 偶爾衝動一下又何妨? 「這樣吧,我私人借給你一筆款子,三萬夠不夠?」 「不,不用了,盛經理。」談靜很倉皇地看了他一眼,「對不起,打擾您了,我本來就不該來。」 「你可以當成按揭,發工資後每月還一部分給我。」他說,「小孩子生病最著急,尤其現在急著住院。我借給你,是救人一命。就好比你在電梯裡,救我一命。」 「我怕我還不了。」這是句實話,試用期過後能不能留在公司還是一個問號,以她現在的薪水,三萬塊也要不吃不喝將近一年,才能把這錢還上。何況孫平的病就是一個無底洞,她到底怎麼才能攢下錢來? 欠孫志軍,那已經是百般的不得已,是她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再欠盛方庭,她就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以你的勤奮,我相信你還得了。」盛方庭習慣了做決定,「就這樣。都火燒眉毛了,你還猶豫什麼?先讓小孩子住院。你再猶豫,孩子可受苦了。」 最後一句話,幾乎讓談靜的眼淚都快掉下來。她再猶豫,不是孩子受苦,而是快要沒命了。作為一個母親,她實在是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盛方庭對她說:「走吧,我陪你去交押金,我知道這裡可以刷信用卡。」 聶宇晟重新去看了孫平,他說服自己,作為一個醫生,自己盡責就好。但是談靜臨走時那個背影,真正讓他覺得很難受。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方主任打了個電話。今天方主任有一台特級手術,還沒有下手術臺,聽說是聶宇晟的電話,知道他不是十萬火急,也不會打電話給自己。他手上還拿著鑷子,所以讓護士拿著電話貼到自己耳邊,問:「什麼事?」 「方主任,CM專案首先確認的那個病人今天病發入院了,家長還沒有決定是否接受專案補貼。我看這病人狀態不太好,可能等不了了,慈善機構有一個針對我們醫院試點的先心補助,但是是針對農村戶口的……」 「聶宇晟我慣得你!」方主任氣得在手術臺上就咆哮起來,「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明明不符合申請條件你跟火燒屁股似的打電話給我!我平常就是把你給慣的!這病人跟你什麼關係?值得你芝麻綠豆大點事,打電話進手術室!我告訴你,聶宇晟,出來我再跟你算帳!」 拿電話的小護士嚇得眼睛連眨,還沒見過方主任發這麼大的脾氣,尤其還是對聶醫生。方主任把頭一偏,示意她掛斷電話,然後專心致志地繼續低頭做手術。 聶宇晟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才想起來今天方主任有特級手術,自己這個電話,確實打得太不合適。旁邊正忙著的李醫生都聽到方主任在電話中的咆哮,他給了聶宇晟一個同情的眼神,然後說:「你也真是,忙昏頭了吧?」聶宇晟苦笑了一下,他不是忙昏頭了,永遠就是這樣,只要一遇上談靜,他就昏頭。 但馬上,他就忙昏頭了。救護車送來一個放暑假的孩子,才十歲,在父親的工地上失足,摔到了現澆未凝固的鋼筋混凝土上,體內插進去四根鋼筋,傷及多個內臟,大外科會診,打開一看,一根鋼筋正好頂到心臟下方。心外科一個主任在做特級手術,一個主任外地開會去了,一個主任國外進修,還有一個主任也在手術室。大外科的主任想也沒想,說聶宇晟呢,剛才不看到他正好在急診,叫上來做心臟。 公認心外科除了幾位德高望重的權威,年輕一輩裡技術最好的也就是聶宇晟了,手術室裡光各科室負責人就有四五個,聶宇晟臨時被叫上來,頓時全神貫注,想辦法取鋼筋。那根鋼筋的位置特別不好,稍微動一下,就會傷到心臟更深。他跟胸外的醫生搭檔,耗盡心力費了不少功夫,才把鋼筋小心翼翼給抽出來,等心臟下方的傷口處理完,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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