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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芮小丹心裡美滋滋的,問:「那就是根本不煩了?怎麼見得?」

  丁元英說:「那兒。心不動,它不幹活兒。」

  芮小丹說:「男人最不可靠的就是那兒,都怕閑著,信用等級最差。」

  丁元英說:「所以,一門深入才有了證明力。」

  芮小丹習以為常地笑了笑,說:「如果流氓協會競選會長,你肯定是相當有競爭力的候選人。除了這個,你就不能有其它的回答嗎?」

  丁元英說:「不能,只要是需要證明的感情就有錯。」

  芮小丹心裡更得意了,轉而又問:「你說,酒這東西是亂性還是見性?」

  丁元英說:「見酒性,亂理性。喝多了話多,沒分寸。」

  芮小丹說:「我認為是見真性,亂假性。」

  丁元英笑了,說:「那你就是給人挖坑下套了,不喝你的酒就是怕露真性,喝了你的酒說明平時都是假性,怎麼都不真。你這是審犯人審多了,職業思維模式。」

  芮小丹說:「記得1995年在南村社區樓下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一身酒氣,我看你就像個流氓,後來才知道你並不喝酒,楚風大哥跟你喝酒就是為了聽你說酒話。今天我特意給你買了一瓶白酒,我陪你喝酒,我也聽聽你說酒話。」

  兩人一路聊著到了玫瑰園社區,芮小丹小心翼翼把一箱子酒菜搬下車,丁元英這才知道原來酒菜就在車上。芮小丹打開車庫大門,把汽車開進了車庫。丁元英自然明白,今夜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而今夜要談的事情也決不僅僅是溫情浪漫的事情。

  芮小丹一陣忙碌,先擺上餐具、香煙、飲料,再燜上大米飯,預備酒後的主食,把3個涼菜裝盤,把3個炒菜回鍋加熱了一遍,一桌酒席準備好了。這情景似曾熟悉,兩年前的這個季節也是她請丁元英喝酒,兩年後的今天心境已全然不同。兩人的杯子一樣,都是喝純淨水用的玻璃杯,只是芮小丹的杯子裡是可樂,而丁元英的杯子裡是白酒。

  丁元英看了看杯子裡的酒,足有四兩。

  芮小丹端起半杯可樂說:「酒,慢慢喝,別喝醉了就行。今天是我問,你答,海闊天空聊到哪兒算哪兒。來,幹一杯!」

  丁元英喝過酒,說:「先回答你字條上的第一個問題,你不是可以做,也不是我或你父親希望你做,而是你適合這樣做。人從根本上只面對兩個問題:一是生存,得活下來;二是得回答生命價值的問題,讓心有個安住。」

  芮小丹問:「你安住了嗎?」

  丁元英笑笑說:「沒有,我痞性太重,牧師都說我沒救了。」

  芮小丹長長嘆息了一聲,壓抑地說:「殺富濟貧,破壞性開採市場資源,讓井底的人患上精神絕症,這些都已經可以預見了,我也有了犯罪感。如果林雨峰真跳樓了,我就更覺得有罪了,這和擊斃罪犯不一樣。可我就不明白了,扶貧錯了嗎?法律承認和允許的競爭錯了嗎?如果農民不靠自己所能,那貧困農民的出路在哪兒?怎麼才能得救?這根本不是就事論事可以回答的問題,還得落到文化屬性上,還得說覺悟。」

  丁元英說:「因此我認為,中國應該多一個由你註冊的強勢文化傳播公司,你應該整合你的社會關係資源,埋頭學幾年、幹幾年,吸納、整合零散能量,從你的第一本書、第一個劇本、第一部電視劇做起,用小說的形象思維和影視藝術的語言去揭示文化屬性與命運的因果關係,去傳播強勢文化的邏輯、道德、價值觀。」

  芮小丹說:「我就是想做這件事,心裡非常衝動。不管我是不是自不量力,我就為這個去留學,爭取有一天我能以我的方式告訴別人,神就是道,道就是規律,規律如來,容不得你思議,按規律辦事的人就是神。」

  丁元英端起酒杯,說:「為你的這個覺,碰一下。」

  芮小丹確實覺得這是一件值得乾杯的事,喝了一口可樂,然後問:「當我在法蘭克福大學讀研的時候,你會在哪兒?」

  丁元英問:「你希望我在哪兒?」

  芮小丹說:「我希望你呆在布林倫布大街的老房子,這是一個適當的距離。太近,我靜不下心學習;太遠,我太痛苦。我一邊學習一邊打工,既能多陪母親還能攢點零花錢,每個週末我去柏林看你,這樣我每過一天就離週末近了一點,每天都生活在希望裡。」

  丁元英說:「那我就在柏林呆著。」

  芮小丹說:「我希望的和你原來既定的不是一回事,我是問你,在你沒認識我之前你對將來是怎麼打算的?你不可能在古城臨時一輩子。」

  丁元英答道:「我原打算……不,是理想……等有錢了我就在柏林近郊買一套像你這樣的房子,做一間特別隔音的聽音室,上下左右沒有鄰居,沒人敲暖氣管抗議,能把音響開到聽力的極限,音質至真至純,能被《伏爾加河》、《新大陸》這種排山倒海的音樂淹沒,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那就行了。」

  芮小丹說:「在柏林買這樣的房子就不是這個價錢了,也不是這個生活成本。」

  丁元英說:「沒錢的時候就選擇既清靜又生活成本低的地方,有條件了就選擇更清靜點的地方。在柏林你不必擔心買到假手機、注水肉,不必為電話故障一趟趟求電信商,不必為當官的汽車闖紅燈動肝火,法律、治安和社會服務環境都要好一點。我沒什麼志向,就想不招誰不惹誰地過自己的日子。」

  芮小丹說:「女人與男人的對話方式只有兩個,要麼躺著,要麼站著。所以,我總願意把你想像成一個流浪街頭的醉漢,想收留你,卻不敢想像收留你的門檻有多高。你說過,給你扔塊饅頭就行,可你要的這塊饅頭太大了,我這個窮家養不活你。」

  丁元英又喝了一口,只一會兒工夫杯子裡的酒就快見底了,吃了幾口紅油肚絲和生拌豆腐絲,問:「為什麼要養活我?」

  芮小丹回答:「心理,女人的心理需要。和你在一起,我還沒自信到不需要證明是站著跟你對話,而上帝給了你一根那東西,你生來就不需要證明。」

  丁元英說:「如果這麼養著,我也就剩那根東西有點用了。」

  芮小丹微微一笑,說:「所以你的思辨得有點用,我的打算和你的打算需要結合,需要建立一個結構。說到底還是我太貪了,還想天長地久,還想站著對話。告訴我,你認為我將來做文化公司能掙多少錢?然後根據這個參數給我一個設計建議。」

  丁元英說:「我在1996年就提過,國家機器不缺一個遲早要被淘汰的女刑警,而社會應該多一個有非常作為的人才。以你的條件、閱歷和人際資源,只要你努力,你在15年內至少能掙到1000萬。我給你兩個建議,一是你不以求職應聘為生,要學位意義不大,應該什麼有用學什麼,不影響創作、經營,學個十年八年的,就為有個學習環境。」

  芮小丹感到吃驚,既為掙錢的估計吃驚,也為學習態度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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