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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丁元英沉默不語,無奈地望著車窗外。這不是一個誰是誰非的問題,不存在價值取向的正確與錯誤,僅僅是一個價值考量的問題。但是,如果不是站在「作為價值」立場而是站在「人生價值」的立場,又很難說芮小丹的價值觀考量不足。如果要用這種價值考量他自己……丁元英沒有底氣再想下去了,那就不是不足的問題了,而是沒有。

  汽車到了一個路口,丁元英對這個地方有印象,卻發現汽車朝著嘉禾園社區相反的方向拐彎了,於是問道:「不是送我回去嗎?」

  芮小丹神秘地一笑說:「儘管你的話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全理解,但我還是愛聽,歸根到底都是你惦記著我。就憑這個,怎麼也不能放你回去。」

  丁元英自然明白「怎麼也不能放你回去」的意思,憨憨地一笑,說:「我給公司取了個名字,叫格律詩,北京格律詩音響有限公司。」

  芮小丹一聽「格律詩」就脫口而出說:「好名字,規矩,雅致。你這種人居然能想出這麼有情調的創意,不容易。」

  汽車駛進玫瑰園社區,芮小丹把車停在房前,兩人下了車。

  丁元英經過車庫的時候,看了一眼車庫大門說:「這車你要不開就不能這麼閑著,得拿出來讓他們用,這事一展開少不了用車的地方。」

  芮小丹拿出鑰匙開門,一邊說:「我只是保管,這種事你不用跟我商量。」

  進屋打開燈,丁元英一眼就發現客廳裡的陳設有了很大的變化,過去牆上的那些本來就不多的小鏡框風景畫和裝飾物不見了,掛上了兩張老式留聲機的唱盤,一張是黑色的膠木唱盤,一張是紅色塑膠唱盤,音響旁邊多了一個漂亮的CD存放盒。最大的變化是四方形的大茶几上新購置了一套與他那裡一模一樣的功夫茶具,只是茶杯略有不同。

  丁元英說:「一個多星期沒來,這麼有品位了。」

  芮小丹給他脫下外套掛到衣架上,讓他換上棉拖鞋,笑著說:「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你自己?我這都是照著你的生活習慣給你準備的,我離過這樣的日子還遠著呢。」

  丁元英被她拉著到衛生間先洗手,回到客廳摁下電熱壺的電源燒水準備泡茶。芮小丹把窗簾都拉上,然後打開音響,播放那張《天國的女兒》的唱片。

  丁元英說:「你老聽這張,不煩嗎?」

  芮小丹過來騎在他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幸福地微笑著說:「不煩,百聽不厭。你看看你,音樂、清茶、香煙、美女,浪跡天涯的最高境界也不過如此了。」

  丁元英一側身躺倒在沙發上,伸展開四肢做不設防狀說:「無論文章怎麼做,落筆都在床上,就別讓我再眉來眼去了,一個字——」

  芮小丹捂住他的嘴沒讓那個最直白的字吐出來,說:「多浪漫的事一經你的嘴過濾就只剩下本質了,一點情調都沒了。我告訴你,今天你就得眉來眼去。」

  丁元英一伸手說:「給多少錢。」

  芮小丹說:「五毛,先賒著。」

  丁元英說:「五毛?你買把菠菜都不夠。」

  芮小丹說:「那就一分都沒了。」

  丁元英說:「那還是要吧。」說著,他抱住她,兩個人做了一個長長的吻。

  芮小丹陶醉地閉上眼睛,喃喃道:「真想就這麼死了,死在你懷裡,然後你把我撒到大海裡,我就是最幸福的女人。」

  丁元英說:「你要死怎麼也得在夜空裡劃道弧線,這算什麼?」

  芮小丹忽然站起來走到窗戶前把窗簾拉開,又走到門旁邊把電燈關掉了,屋裡頓時漆黑一片。她借著微弱的月光走到窗前,對丁元英說:「到這兒來,從後面抱著我。」

  丁元英從後邊抱住了芮小丹。隔窗遠望,秋夜的天空高遠深邃,一顆顆星星像被水洗過似的,亮晶晶地點綴夜幕。月光像水銀一般灑下來,將斑斑駁駁的樹影印在地上。

  芮小丹雙手攥住丁元英的手,身子靠在他懷裡,輕輕地說:「你看,夜色多美。到時候我就躺在你的懷裡聽音樂,聽你給我講天國、講地獄,我就在你懷裡悄悄死去了,我的墳墓上開滿了細碎的勿忘我,在微雨的清晨,你穿過蜿蜒的小路而來,手裡拿著一枝花在我的墳前默默佇立,啊……我就永遠活在了你的心裡。」

  丁元英說:「你剛才是說去大海,怎麼轉眼又鑽地下了?」

  芮小丹笑了,想了想說:「不行,你還得給我撒海裡,那你就佇立在海邊吧,你望著無際的大海,落下了兩滴狼狗的眼淚,然後浪跡天涯,又被一個美女收留了。」

  丁元英笑了笑,鬆開手站在她旁邊說:「我這兩天就和韓楚風聯繫,從他那兒拆借資金先用著,等這事有點頭緒了,我想去趟五臺山,找個寺廟燃炷香、拜拜佛。」

  芮小丹剛要說「你還講迷信」,馬上聯想到那次關於「主」的討論,要說的話就給咽回去了,想了想問道:「燒香拜佛,討個什麼呢?」

  丁元英回答:「討個心安。合了國法,還得看看合不合佛法。」

  芮小丹問:「你做私募基金問過佛法沒有?」

  丁元英說:「私募基金跟你沒關係,就不用問了。」

  芮小丹深諳這其中的寓意,有一種備受呵護的幸福,燦爛一笑,歉意地說:「現在刑警隊裡太忙,誰都不好意思請假,我不能陪你去了。」

  丁元英說:「請了假你也不便去,這事多少都有點尋經求道的意思,少不了楚風也去湊個熱鬧,帶個女的就不合適了。」

  芮小丹自嘲地一笑說:「是我自做多情了,可是我已經說過不能去了,你深深表示一下遺憾不就得了。」

  丁元英望著窗外說:「這就是圓融世故,不顯山不露水,各得其所。可品性這東西,今天缺個角、明天裂道縫,也就離塌陷不遠了。」

  芮小丹心底頓生一種融通契合的心靈感應,默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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