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豆豆 > 遙遠的救世主 | 上頁 下頁 |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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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元英這才明白,原來歐陽雪的神態變化是在擔心這個。或許是因為他不瞭解歐陽雪與芮小丹的背景,所以他不太理解歐陽雪的敏感。暫且不管歐陽雪為什麼擔心芮小丹有沒有從店裡撤股的可能,至少從單純的經濟利益考慮,芮小丹從店裡撤股只能對歐陽雪的收入更有利,而歐陽雪也並不缺乏收購芮小丹股份的資金。那麼,歐陽雪與芮小丹之間更多的就應該是友情、理解和默契的相互需要。 這不是一個三言兩語就能溝通的問題,丁元英笑著說:「小丹在你這兒有錢掙,為什麼要撤股?我來不來古城小丹都要留學,也是越走越遠。」 歐陽雪說:「不一樣,一個是天涯咫尺,一個是咫尺天涯,能一樣嗎?」 芮小丹感愧地笑著說:「姐姐,我這臉上已經掛不住了,好像我真有多重要似的,不是那回事。這些年姐姐一直照顧我,沒把我掃地出門就不錯了。」 …… 吃完飯丁元英就告辭了,歐陽雪執意讓芮小丹開車送丁元英,她把汽車鑰匙塞給了芮小丹,送他們到酒店門口,看著他們上車離去,這才轉身回店裡。 芮小丹駕駛汽車離開維納斯酒店,不知是深秋的緣故還是心情的原因,她覺得今天的月光格外清冷,而秋風拂動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更襯托出夜的沉靜。由於條件、背景等各方面的原因,她對歐陽雪支持針對王廟村的扶貧組建公司的態度有所預料,事實是歐陽雪的態度已經超出了丁元英的期望值。她的心情沉靜之中夾雜著幾分蒼涼,一點沒覺得是在做一件事情,而感覺是在體驗一種與眾不同的人生。 丁元英感覺汽車行駛的馬路很陌生,問道:「這是去哪兒?」 芮小丹答道:「帶你遛遛。」 汽車行駛了十幾分鐘來到古城最大的公園廣場,廣場上有噴泉、音樂、彩燈,老人和孩子成了這裡夜生活的主角,只有為數不多的年輕人融于其中。休閒的人們在同一塊場地和同一首音樂節奏裡跳著不同風格的舞蹈,大秧歌與迪斯可舞在一起,減肥舞與課間操各得其樂,四周的長椅上坐著好友或情侶,噴泉的周圍是追逐打鬧的孩子們。 芮小丹停好車,挽著丁元英的胳膊走近公園廣場,在噴泉水池旁邊站下,說:「我們家的老房子就在這兒,跟歐陽家住鄰居,後來舊城改造都拆了。我5歲那年父母離婚,7歲跟母親去了法蘭克福,16歲回來讀高中。記得拆房那年是1987年,我正在古城寄宿中學讀高中,還專門跑來看了看,這裡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丁元英問:「你在法蘭克福讀書可以直接上大學,為什麼又回來了?」 芮小丹說:「我父親是導演,我母親以前是話劇演員,他們都希望我考電影學院,將來當演員,我母親就這樣讓我回來了,在古城讀高中。我在法蘭克福上了9年學,漢語已經快不會說了,要考電影學院不回來不行。但是,後來我報考了警官大學。」 丁元英問:「為什麼?」 芮小丹說:「因為員警威風,當時就嚮往那種感覺。」 說話間,她發現旁邊長椅上的兩個人要離開,於是趕忙過去及時占住了位子,然後招手讓丁元英過來,兩人就有個坐的地方了,非常愜意。芮小丹愉快地說:「咱們等個節奏合適的曲子,看我給你露一手街舞。」 丁元英笑著點點頭,然後說:「這邊的事,就差你這兒咬個牙印了。樣品音箱必須在明年6月以前進入歐洲,如果你能趁探親捎帶著辦這事,這是最簡便、最省錢的方法,這就要求你必須要在這個時間段請下來探親假。」 芮小丹說:「我上次探親是去年5月,到明年6月就2年了,符合規定,請探親假不該是個問題。你考慮清楚了,我不懂專業,只能幹點跑腿兒的事。」 丁元英說:「那點事,傻瓜去了都能辦。」 芮小丹問:「你能確定我不比你說的那個傻瓜更傻嗎?」 丁元英笑了,說:「確定。」 這時,廣場上一段音樂曲終,接著響起了一支快節奏的曲子。芮小丹沖著丁元英燦爛地一笑,起身加入了跳舞的人群,她隨著動感的音樂節奏進入舞蹈狀態,只見她錯步、提肩、轉體……步伐輕盈而富有彈性,動作隨心所欲而又節奏鮮明,充滿了青春的熱烈和野性的美,蘊涵著一種獨特的魅力。 忽然,一個年齡只有六七歲的小男孩跑到芮小丹面前對著她跳起街舞,小男孩穿著一身跳街舞特有的服裝,樣子調皮而可愛,一招一式都全神投入。 丁元英驚訝地看著,漸漸地看呆了,突然間感覺生活是這麼真實、這麼美好,一種遙遠而陌生的快樂在他心裡悄然蕩漾。然而,就在他忘我地沉浸在這種快樂的時候,長椅空著的一半坐上了一個姑娘,這姑娘一下子就和他擠到了一起,硬是在另一頭擠出了一塊地方讓她男朋友坐下,姑娘就背對著他與男朋友聊了起來。丁元英趕快站起躲到一邊,姑娘沖著他勝利而得意地一笑,他就這麼輕而易舉被打敗了。 街舞跳完了,小男孩像個江湖俠客似的對芮小丹說:「還行,挺像回事兒的。」 芮小丹笑著說:「小兄弟,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呀。」 小男孩眼睛一瞪說:「說我?我還沒給你露絕的呢!」 芮小丹親昵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後腦勺,跟他招了招手再見,退出了跳舞區走到丁元英跟前,剛才椅子被姑娘擠佔的一幕她已經看見了,就開心地笑了笑,挽著他朝停車的地方走去。走到汽車跟前兩人坐進車裡,停車場的管理員馬上過來收費,芮小丹付過錢接過收據就準備點火發動車,卻被丁元英伸手阻止了。 丁元英臉上呈現出一種少有的嚴肅神態,語調低沉而凝重地說:「我有幾句不能跟你講理也無法給你解釋所以然的話,希望你能聽進去。關鍵一句:你應該辭職。請注意,是你應該,而不是我希望。只要你一分鐘是員警,你這一分鐘就必須要履行員警的天職,你就沒有避險的權力。但是,國家機器不缺一個遲早要被淘汰的女刑警,而社會應該多一個有非常作為的人才,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義和通俗的平等意識可以理解的價值。」 芮小丹做了一個昏厥狀靠在座椅背上,說:「趕快把後半部分拿掉,這已經不是通俗的嘲諷了,是極品嘲諷。你這麼嚴謹的人,怎麼今天說了這麼過頭的話?」 丁元英沉靜地說:「我再重申一遍,我不能跟你講理,也無法給你解釋所以然。佛家常說『證到』這個詞,卻從來不告訴你『證到』後面是什麼,因為欲說欲解都不能,因為條件的條件的條件,因為因果的因果的因果,所以就有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說過,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 芮小丹說:「這就對了,我就應該是我,為什麼你非得讓我不是我呢?既然是我知道了我就不是我,那就是不可知,不能知,那就別知了。」 丁元英感歎地說:「言語道斷,一說就錯。」 芮小丹啟動汽車開上馬路,車子開了很遠她都沒說一句話,而是在腦子裡思考。等到汽車上了一條寬闊的車道,這才說道:「我是刑警,因為怕死而辭職,我做不到。你不該說出來,你應該知道,拒絕你該是一件多難的事。我相信你的思辨,你是站在你所能把握的條件上判斷我的前途,但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如果我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你的,那就不是我愛你了,那是你自己愛你自己,也就沒有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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