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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戴夢岩說:「調查上說,你以前組織團夥鬥毆,夠上團夥那人也不少人啊。」

  葉子農說:「那時候流落街頭,不拉幫結夥就得餓死。時代變了,過去打群架的那幫都混到上流了,沒混到的也在努力攀登,我這好吃懶做的就掉隊了。」

  戴夢岩輕輕搖搖頭,問:「你,真的是混日子嗎?」

  葉子農說:「你都看到了,混不混的就是那樣。」

  戴夢岩說:「你的心思沒在過日子上,當然你可以說那就是你的日子。你到柏林不會只為看看推倒柏林牆吧?我覺得你有更重要的事,你只是不說,或者不方便說。」

  葉子農說:「何以見得?」

  戴夢岩說:「接觸久了,一些不經意處感覺到的。你在劇本意見裡就有一句:當今世界連曾經先進的歐美制度都顯出落後相了。」

  葉子農說:「重新列印,這句話要刪掉。連著看了3個本子,腦子有點不聽使喚了,這句話就是沒過腦子的錯誤。」

  戴夢岩說:「沒過腦子才是真的。」

  葉子農說:「過了腦子也是真的,真的也有當說和不當說的。我不想評價西方民主的是非,孬好都是人家的事,也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戴夢岩說:「可你一不留神還是露出來了。」

  葉子農說:「所以要掖回去。」

  戴夢岩一笑,說:「你不想讓我看清嘴臉了?」

  葉子農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繼續喝酒、吃東西,只是沒接這個話題。

  戴夢岩說:「認識一場,你總該讓我知道你是誰吧。」

  葉子農說:「有些事是能想不能說的,說了就是邪惡,就是精英主義的蔑視大眾,就是與人民為敵,一大堆罪名。有些事是能說不能想的,民主、自由、人權,說了沒事,放之四海不挨駡,一想就蹦出一堆問號,摁都摁不住。」

  戴夢岩說:「拿出來幾個看看。我不懂,就想看看。」

  葉子農說:「什麼是民主?判斷民主的標準是什麼?意志一定體現利益嗎?人民這個詞是不是被濫用了?還有自由、人權,等等吧,都是問號。」

  戴夢岩說:「你想為共產黨辯解?」

  葉子農說:「共產黨需要我辯解嗎?人家是實踐者,我只是個觀眾,不管是聽信共產黨的還是聽信攻擊共產黨的,只要聽信一方就不會有問號。」

  戴夢岩點點頭,說:「有道理。」

  葉子農喝了口啤酒,放下杯子說:「什麼是民主?也許這個問題很簡單,簡單到什麼程度呢?人民的國家,人民也得有個管理國家的法子,每個國家的情況都不一樣,不可能一個法子四海顯靈,上帝都不會答應,那他媽還是因果律嗎?從家天下到民天下,民主是國家所有權轉移的性質,判斷主不主的依據是什麼?是利益,是看所有權利益的受益者是誰,這比判定哪種形式屬不屬於民主更能讓人看清真相。如果數了半天人頭,人民不是所有權利益的受益者,您再怎麼數人頭也是假民主。佛法講見相非相,馬克思主義講透過現象看本質,就是這個道理。數人頭作為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適用恰當與否的判斷,沒有好壞對錯的判斷。把一種方法當成民主去等同於人民的利益,而且還是唯一的方法,而且這唯一的方法還要放之四海而皆準,這個讓我不解。」

  戴夢岩說:「我一直都沒覺得中國算民主國家,不信你可以問問九哥,他跟我的看法肯定是一樣的。不管我去內地拍戲還是九哥到北京開店,都是生意,跟政治沒關係。但是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中國人,都希望中國好。」

  葉子農說:「不只是你們這些香港的紐約的,內地也有人持這種看法,說到祖國的發展就滿身自豪,說到民主就底氣不足,好像矮了誰半截。」

  戴夢岩說:「嗯,就是這樣的。」

  葉子農說:「你的意志能體現什麼?是你的好惡和認知能力。凡是符合你的好惡和認知能力的,你就贊成,否則就反對。」

  戴夢岩說:「那當然,誰都一樣。」

  葉子農說:「如果意志一定體現利益,那就只有開張的,沒有倒閉的,沒有誰開張是為了倒閉。如果意志不一定體現利益,你在重大利益面前是願意相信你的意志還是願意相信科學論證?如果這時候有人一味迎合你的好惡和認知能力,你會害怕嗎?」

  戴夢岩說:「小事不會,大事會。」

  葉子農說:「所以,佛法才讓你依法不依人,馬克思主義才跟你說事物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也所以,一個實事求是的機制是否比一味迎合意志更可能接近科學呢?」

  戴夢岩沉默不語。

  葉子農說:「人民是由每一個具體的人匯總而成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優點缺點,怎麼一匯成人民就無瑕了呢?缺點的那部分都扔給誰了?如果缺點是扔不掉的,那人民的決策是不是要有一個科學的過濾機制?還有自由,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自由與束縛是本一的東西,自由這個詞本身就是一個邊見有漏的方便說,總把人推到相對與絕對的坑裡打轉轉,轉暈了拉倒。如果非用這個詞,那是不是也該有個定義?是不是應該定義成:自由就是人民的根本利益和生存秩序所能允許的基本權利?」

  戴夢岩依然沉默,只是看著他,靜靜地、久久地看著。

  葉子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以為自己的言論觸發了戴夢岩的反感或鄙視,於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無奈地自嘲道:「好吧,我他媽心理陰暗,見不得人民意志自由。」

  戴夢岩也搖搖頭,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在想:你思考這些有什麼用呢?」

  葉子農說:「世界是一個大市場,這個市場競爭首先是以國家為單位的競爭,沒有國家的競爭優勢,就無從談起所在國人民的好日子。中國地大人多,搞好了,就是可以承載大產業和大市場的大優勢。搞不好,就是內亂、荒廢和十幾億人要穿衣吃飯的大包袱。這個道理不複雜,是個中國人都懂。」

  戴夢岩點點頭:「嗯。」

  葉子農說:「我有種預感,中國要一直按實事求是的路子走下去,中國在國際市場競爭中將會越來越呈現優勢,中國讓一些國家刮目、不適應,可能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戴夢岩說:「那是好事啊。」

  葉子農喝了一口啤酒,沉靜地說:「中國的最大威脅不是人家的航母導彈,是自家人看不清楚的各種民主。凡是數人頭的就往民主裡歸置,凡是沒數人頭的就往皇權裡歸置,這種思維除了西方民主就是皇權,不知道意志不一定體現利益,不知道還有個『見路不走』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沒有矛盾的社會是不存在的,利用、放大社會矛盾,用所謂的民主來搞亂中國,這是成本最低、遏制力最強的利益爭奪。我再痞,也沒痞到跟人民過不去。自己過過腦子,真遇到事了不至於稀裡糊塗瞎起哄。」

  戴夢岩說:「人跟人不一樣,都想到一起也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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