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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王太太說:「葉紅軍為人不錯,熱心僑務工作,又是經營資訊公司,熟人肯定不會少。在國外沒有朋友不行,歐洲的城市雖然很大但華人的圈子很小,要想把握生存機會就要有一些朋友互通資訊。互相幫襯。」

  王光祖又問:「你認為找楊小寧會有結果嗎?」

  「總得試試,罵兩句出口氣也是好的。」江薇說,「我想,老闆也是給我一個機會公費旅遊,如果讓我個人出錢逛巴黎,說什麼我也逛不起。」

  江薇說的「老闆」就是指夏英傑。

  王光祖說:「楊小甯的父親在世的時候,那可是華人社會裡德高望重的人物,誰知偏偏就出了這樣一個送子。按說他分的遺產也不少,可沒過多久就嫖賭一空,老婆和他離婚了,就連那間美容院還是他的兩個姐姐出資幫他開起來的。這小子,不走正道兒。」

  汽車開到一座公寓樓前停下,王光祖陪著江薇乘電梯上到十一樓,找到字條上寫明的門牌號,江薇報響門鈴。

  門打開一道縫,一個穿著睡衣的法國女郎探出頭用法語問了一句,王光祖用法語同她講了幾句話,女郎拿掉門上的鐵鍊讓他們進來。江薇一眼便認出了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楊小寧,他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和一條筆挺的西褲,正在打一條花色領帶。

  「王先生?」楊小寧愣了一下,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你可是稀客,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你能來找我。」

  王光祖說:「這位是我的北京同鄉江薇小姐,專程從義大利來,她有事情要找你談。」

  楊小寧這才注意到江薇,但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江薇說:「我是林萍的朋友,在海口機場我們見過,你和林萍住在南都飯店。我來找你,就是為了林萍的事。」

  楊小寧想起來了:「對,是在海口機場見過。你什麼時候到義大利了?」

  「那是我的事,」江薇說,「但不是被人賣出去的。」

  楊小寧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人會為林萍的事來找他,那些事早就從他的記憶中抹去了。此時他雖然感到意外卻並不緊張,遲疑了一下說:「你來得不是時候,我正要出門,去拉雪茲公墓祭奠我父母,因為後天就是清明節了,按中國人的習慣要去上墳燒香。我今天中午就要去香港看我兒子,你看,機票都買好了。如果你一定要談,只能在我去公墓的這段時間。其實也沒什麼好談的,結果都一樣。」

  江薇冷冷地說:「好,就在路上談。」

  楊小寧穿上西裝和風衣,戴上禮帽,儼然是一個真正的紳士。看他英俊瀟灑、衣冠楚楚的外表,很難讓人把他與那些骯髒的勾當聯繫在一起。他向法國女郎交待了幾句,然後拿上一把香火和一個香爐下樓了。

  江薇坐進楊小寧的汽車裡,王光祖的車緊隨其後。路上,楊小寧在一家花店前停下車買了一束鮮花又上路了。王光祖的車也隨之走走停停。

  楊小寧一邊開車一邊說:「我離開金三角後一直待在巴黎,林萍的情況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我可以告訴你,」江薇說,「林萍在沙拉過了一段非人的生活,又被軍方賣到曼谷妓院,一個多月後又被轉賣,途經莫斯科偷渡到英國曼徹斯特,以賣淫為生。」

  「那又怎麼樣?」楊小寧滿不在乎地問。

  江薇說:「你必須為此承擔責任。」

  「什麼責任?」楊小寧問,「是法律責任還是道義責任?」

  江薇說:「你要退還騙林萍的錢財,對她身體上和精神上所受到的摧殘作出經濟上的補償,你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我不這麼認為。」楊小寧說,「如果說我犯罪,那是在金三角犯的罪,你可以到當地報警、起訴,你去找坤沙好了,他是那個王國的君主。說到道義上的責任,真正應該負責的是林萍自己,一個吃了一頓飯就給人脫褲子的女人,你不成全她還等什麼?」

  「請你說話乾淨點。」江藏語氣嚴厲地提醒他。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楊小寧反問。

  拉雪茲公墓位於巴黎東城,凡是讀過「巴黎公社」那段歷史的人都知道,那道著名的巴黎公社牆就在公墓深處。巴黎公社失敗後,公社戰士全部在這道牆下犧牲,這裡記錄著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無產階級政權,以後歷屆法國共產黨領袖都把墓選擇在這道牆旁邊。不僅如此,拉雪茲公墓還是一個名人答革的地方。第二次世界大戰猶太人死難紀念碑也建於此。

  汽車停在公墓外的停車場裡,楊小寧朝公墓走去。江薇跟著他。像一個盡職的討賬人。王光祖夫婦總是與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既不影響他們的談話,又要保證江薇的安全。

  楊小甯找到父母的墓碑,將手中的鮮花放在石階上,點燃香火,默默地哀悼。

  江薇環視著公墓的四周,這裡幽靜而美麗,一座座形態各異的雕像體現著法國雕塑家的藝術天才。與中國的基地不同,這裡的藝術氛圍使人不再感到死亡的恐懼,只有一種淡淡的哀傷。

  楊小寧說:「現在的行情你懂不懂?十萬元人民幣就想買到歐洲,可能嗎?林萍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什麼人,是自己有本事?還是總統的女兒?人的生活不能越位,狼有狼的圈子,羊有羊的圈子,羊要是硬往狼群裡鑽,那是找死。其實,林萍要是明智的話,她應該感謝我。」

  「感謝你什麼?」江薇嘲諷地問。

  「是我圓了她的出國夢,她也因此得到了一個掙大錢的機會。」楊小寧說著,不慌不忙地掏出煙叼在嘴上點燃,抽了一口接著說:「林萍的八萬元是怎麼來的?是露大腿露奶子換來的。請你告訴我,林萍除了那身臊肉之外還有什麼?她還能幹什麼?對她來說給洋人脫與給中國人脫沒什麼兩樣,但是脫給洋人就能掙到更多的錢。」

  「你真無恥。」氣憤到極點的江薇無法控制自己,抬手向楊小寧的臉上狠狠抽去,也顧不得什麼安全問題了。

  或許這種情形楊小寧見得多了,他並沒有惱怒,而是顯得非常大度,他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照樣若無其事地抽著煙,說:

  「你是女士,我不跟你計較。」

  江薇本能地脫口而出:「楊小寧,你不會有好報應的。」

  「不一定。」楊小寧指著墓地說,「這塊墓地買的時候花了六十多萬法郎,現在要值一百多萬法郎。打開蓋子,裡面能放十四口棺材,現在還有十二個位置。人總是要死的,早晚的事情,我的歸宿就在這裡。你看,這裡有多少名人、藝術家。政治家。」

  「你也配埋在這兒?」江薇鄙夷地說,「你這種人應該下地獄。」

  「我很欣賞你的正義感,雖然我不是那種人。」楊小寧說,「你這麼遠來一趟,我也不能沒有一點表示。」說著,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法幣撕開,將一半遞給江薇。

  「什麼意思?」江薇怔了一下問道。

  楊小寧說:「我相信林萍那身臊肉要比她的人格值錢得多,她的人格,最多也就值半個法郎。」

  「可你連半個法郎都不值。」江薇咬牙切齒地說。

  楊小甯扔下半張法幣揚長而去。

  江薇撿起半張法郎,胸口堵得透不過氣來,她在想:女人哪,尊嚴多麼重要,自重多麼重要。

  四月六日下午,江薇離開巴黎飛往英國,客機在倫敦機場短暫停留之後繼續飛行,直達曼徹斯特。

  三天的時間,兩百多張照片將巴黎永遠留在了她的記憶中,即使客機徐徐降落在大英帝國的時候,她的腦海還沉浸在巴黎的感受中,仿佛巴黎聖母院的鐘聲仍在耳邊迴響,塞納河仍在眼前流動。而當她踏上曼徹斯特的土地時,她忽然感到這個世界變小了,不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遙遠而神秘。

  離開巴黎之前她與葉紅軍和夏英傑分別通了電話,彙報了與楊小寧見面的情況,報告了飛機的班次、降落時間。葉紅軍將把這個資訊及時通報給倫敦的朋友,再由倫敦通知曼徹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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