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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夏英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聽過之後並不感到驚奇,而且這個事實已經無法推翻了。

  葉紅軍說:「文稿竟價並沒有給哪一方帶來損失,雙方各得其所,我看不必抓著不放。江州的工程是規範進行的,純屬商業行為,沒有任何違法動作。江州的機會是歷史造成的,有著深層的社會原因,我們誰也不敢去追究歷史,但利用一下是可以的。」

  「我並沒有說江州的工程不能做。」夏英傑說,「你想說明現在江州工程是惟一的救命草,我何嘗不是這樣想的?我現在已經知道害怕了,怕死,想活命。」

  「那是因為比死還重要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葉紅軍說,「在討論我們的活路之前,我想聽聽你對子雲的後事有什麼建議。子雲這一死肯定使玉南又成了是非之地,肯定有人希望我們出現。從時間和地理上看,我們反應迅速可能會節外生枝。」

  「感情厚重並不意味著感情用事。」夏英傑說,「子雲不是平庸之輩,他對我們的期望是在更高的層次上,我們已經做到了,他可以瞑目了。至於整理、出版他的作品,那只是個時間問題。我的意見,這事先不要告訴一坤,並且在大局沒有穩定以前你們誰都不能去玉南,必須先顧活人。」

  葉紅軍點點頭。他曾擔心夏英傑對方子雲的後事問題有看法,對保持沉默不能理解。現在看來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夏英傑並沒有因為情緒波動而失去理智。於是他說:「那麼,現在只講一件事了,活命。江州工程是壓倒一切的議題,而六百萬元啟動資金是活命的關鍵。六百萬元,這個數字太可怕了。」

  憑心說,夏英傑根本沒有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也顧不上考慮,定下神之後她才感到形勢有多麼嚴峻。她想了一會兒,試探著說:「這樣大的資金,在一坤的朋友裡恐怕只有周立光能夠辦到,而且一坤在他面前也有一定信譽。如果讓一坤出面找周立光,我看不是沒有一點希望。」

  「我知道你會提周立光。」葉紅軍搖搖頭否定了這個建議,並且向她解釋道:「有一個原則,一坤只能在拿到皮革廠產權之後才能與周立光聯繫。周立光的資金必須是合理合法地支出,他受鄉鎮企業局的監督和其他股東的制約,他個人無權將六百萬元鉅資不明不白地借給別人,即使他想做也做不到。如果一坤在沒有取得產權的情況下讓周立光的資金介人,然後再把產權賣給周立光,這就有可能被視為欺詐,反而引火焚身害了自己。」

  「那麼,能不能再利用一次高天海呢?」夏英傑問。

  「不行。」葉紅軍再次否定道,「高天海個人拿不出六百萬,而鐵鷹集團也沒有正當理由出資,搞不好,連文稿競價也會引起懷疑。一旦引發司法部門的興趣,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根神經碰不得。從一坤的性格來說,高天海已經幫忙了,再去麻煩人家不夠君子之風,一坤不會同意。」

  夏英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麼說,一坤死定了?」

  「下這樣的結論為時尚早。」葉紅軍說,「我之所以找你商量,就是因為我心裡很矛盾,我對我的建議所造成的後果無法估計,也無法負責任。」

  夏英傑說:「婁子是我捅的,責任當然由我負,要跳樓我和一坤一起跳。眼下已經在死路上了,哪怕有一線生機也得試試。有什麼建議你只管說,沒人要你負責任。」

  對於葉紅軍而言,這一步已經邁出去,再回頭已不可能。但就這樣原封不動地把殘局推給宋一坤,他做不出來,至少他得讓宋一坤知道,他曾為扭轉局面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他說:「銀行並不是惟一的貸款機構,經濟擔保也不是惟一的貸款方式,在商業行為裡,風險是最基本的因素之一,無論好人與壞人都適用這條法則。按照一般的規律,風險越大回報越高,於是就貸款而言,自古便有了超越法定規則之外的民間貸款方式,就是人們常講的高利貸。這個圈子有它自身的遊戲規則,一種很殘酷的規則,因為法律不足以維護放貸者的權益。」

  「高利貸?」夏英傑自語了一句,腦海裡掠過一股陰沉的意念。在她童年的記憶裡,這個詞常常與舊社會聯繫在一起,與電影裡的地主惡霸聯繫在一起。而現在,高利貸近似黑社會的同義詞。

  「在羅馬華僑的幫會裡借貸?」夏英傑問。

  「那就離死更近了。」葉紅軍搖搖頭,「你記住,如果你在羅馬被人出賣的話,那個出賣你的人一定是你身邊的中國人。再者,他們誰也無力一下子拿出六百萬元,即使他真的想幫助你。」

  夏英傑已經明白了,她想了一會兒,問道:「無擔保借貸,放貸一方怎麼能相信我們的還貸保證呢?總是有點規則吧?」

  「我們這種情況,對方可以參考兩點做出判斷。」葉紅軍說:

  「第一,對你的計畫進行可信性論證,包括調查、取證,確信能夠賺到錢。第二,看你的腦袋是不是值錢的那一類,指你的社會階層、地位、前途。」

  「你是說,把一坤的整個計畫全盤托出?」

  「只能這樣。」葉紅軍解釋道:「對於放貸者來說,你犯罪與否無關緊要,但是你與他們的合作必須是合法的。這就像你去商店買東西,店家給你提供服務是為了賺你的錢,不管你是好人或壞人,也不管你是男人或女人。」

  夏英傑問:「怎麼與他們接觸呢?」

  「正面接觸,至少我這等小人物是不夠資格的。」葉紅軍坦率地說,「但是你可以,你有資產,你不是來羅馬打工的,以你的年齡一本書競價到八十五萬元,你的腦袋是值錢的。另外,你是一坤的妻子,你有資格代表他做出某種決定。而我,除了把腦袋跟你綁在一起之外,充其量是為你們的會談做引見工作。」

  「這樣最好,我也不願你越陷越深。」夏英傑說,「現在,實際上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但我還是想問一下,一旦合作不成,對方會不會告發我們?」

  「不會。」葉紅軍肯定地說,「告發你並不能給他們帶來好處,反而會給自己帶來惡劣的影響,會失去投資信譽,這對一個商人等於自殺。」

  「那就決定了,你儘快安排這次會談。」夏英傑果斷地說,「現在不是怕不怕死的問題,而是怎麼死裡逃生的問題。」

  「依我分析,成功是有可能的。」葉紅軍說,「我計算過了,六百萬元的貸款以四個月為週期,以50%的利息付本息,我們從全域來講仍能保持收支平衡,不會傷筋動骨。當然,我向對方報出的利息應為20%,彈性由你掌握。」

  夏英傑說:「會談場所一定要準備錄影機、電視,以便介紹情況。另外,會談一方必須講英語,如果他們有漢語翻譯則更好。在會談之前,我需要一份有關對方情況的說明資料。」「沒有問題。」葉紅軍肯定地答道。

  夏英傑望著一臉倦容的葉紅軍,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的生活本來應該是平靜的,卻被宋一坤從那邊拉了一把,又被自己從這邊拉了一把,他也成了這個事件的犧牲品。她想說幾句道歉的話,又覺得太蒼白了,所以什麼也沒說。

  「下一個題目,該談林萍了吧?」葉紅軍平靜地問,他的表情,似乎看透了夏英傑的心事。

  「你的意思呢?」夏英傑很感激這個問題由葉紅軍先提出來,她也要徵求他的意見。

  「我沒有發言權。」葉紅軍說,「林萍是你的人,解決林萍的問題是要花錢的,所以決定權在你手裡。」

  「我認為,現在是幫助林萍的最好機會。」夏英傑說,「如果我們完了,花在林萍身卜的幾個錢救不了我們,不如在我們倒下之前拉她一把。如果我們絕處逢生,以江州的項目所帶來的收益我們不會計較花在她身上的那幾個錢。退一萬步講,我們既然可以為八十三個素不相識的農民把命都押上去,又怎麼可以不救我們的朋友呢?」

  「需要我做什麼?」葉紅軍問。

  「給江薇提供必要的幫助。」夏英傑說,「我知道江薇很忙,公司剛有點起色,但救人更重要,她必須先放下手頭的工作。有一點是非常明朗的,如果我們垮掉了,江薇的公司支撐不下去。現在的重心在江州,在一坤身上。大局穩住了,其他問題會迎刃而解。」

  葉紅軍說:「通過僑會組織之間的聯繫,讓倫敦的朋友接應江薇,這方面沒有困難。他們可以提供嚮導、負責她的安全。至於林萍的問題用什麼方式解決,那要等江薇見到林萍之後才能商定。」

  「那就決定了。」夏英傑說,「我今天晚上就和江蔽談這件事。」

  「申請簽證和訂機票都需要時間,應該抓緊。」葉紅軍說,「現在是非常時期,多事之秋,江蔽動身越早越好,她不適合在我們身邊活動。另外我有個建議,應該讓江蔽先去巴黎,找楊小寧討個說法。當然,我會充分考慮安全問題。」

  「找楊小寧?」夏英傑問,「你認為會有結果嗎?」

  「問題不在結果,而在過程,在時間。」葉紅軍解釋道,「我們這邊的局勢會發生什麼變化,誰也無法預測。如果江薇留在羅馬,我們的事情很難瞞得住她,而且還可能引起猜疑、誤會。所以,眼下她走得越遠越好,走得時間越長越好。多扔幾個路費,少添幾分麻煩。」

  「有道理。」夏英傑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麼,我們的午餐可以結束了。」葉紅軍放下手中的餐具,並不輕鬆地笑了笑說,「但願,這不是最後的午餐。」

  「上帝保佑,我們會交好運的。」夏英傑半開玩笑地說,「上大學的時候我在地攤算過一卦,卦相上說我命長,能活到九十歲。那就是說,一坤能活到一百歲。一切都會過去的。」

  「好,就托你的福了。」葉紅軍極認真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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