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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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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雲已經與別人合作生產調味球了,這麼重要的情況怎麼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方子雲為什麼事先不與宋一坤商量一下? 這是夏英傑的第一個反應。 但她馬上對這種想法產生了懷疑,以她與方子雲共事三年的瞭解,這封信不像是方子雲的口吻,這個人可以「請」人辦事,但決不會「求」人辦事,而這封信字裡行間無不包含著一個「求」宇。同時,這封信的語氣又有賣弄老資格之嫌,有點缺乏自知之明的成分。 這不是方子雲的性格,不是他這種詩人的性格。只有特別瞭解他的人才能喚出,這封信隱隱約約有遺書的味道。一定出什麼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I?她不知道,但憑直覺她能感到事情的嚴重性。 除了宋一坤和葉紅軍,沒有人能比她更瞭解方子雲。她為林萍的事而波動的情緒還沒有恢復過來,現在又被這封信再次繃緊了神經,心跳驟然加快。 江薇注意到了夏英傑的神情有些異樣,關切地問:「怎麼,有事嗎?」 夏英傑在沒有把事情搞清楚之前,不能貿然評論什麼,更不能下結論,於是說:「我想,最近我會給你添不少麻煩。今天下午我得到了林萍的消息,還記得這個人嗎?她在英國,處境很不好,這事我不能坐視不理,但怎麼幫她得和你商量,得有人辦這事,得用點錢。接著就是方子雲的事,他有四本詩集想出版,得由你出面策劃。他有個專利產品專案想找個可靠的投資商,也得由你去聯絡。方子雲的背景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我們可得罪不得。」 江薇笑著說:「給方子雲幫忙就是拍了坤哥的馬屁,這種機會當然得抓住,事半功倍嘛。」 夏英傑即使心事重重也被逗得笑了笑,她望著車窗外面的洋人、洋房、洋車、洋景,問江薇:「你說,我們來到國外幹什麼呢?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到這裡圖什麼呢?」 「怎麼,你後悔了?」江薇說,「我可沒後悔,現在誰不想出國呢?這裡面有說不清的因素,有經濟的、政治的、文化的。這次我回到海口,回到北京,你猜過去的那些人都用什麼眼光看我?羡慕、驚訝、嫉妒,這使你比過去多了許多優越感和神秘感,你會從那種目光裡體會到一種價值,一種滿足。其實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體現自我價值,爭取社會承認嘛。」夏英傑笑著點點頭,說:「你所講的那些因素裡,有些東西是只可以做不可以說的。但拋開這個意義,你是自由戰士,獨往獨來,我就不一樣了。這種感受你不懂,等你領教過相思的滋味以後,那時候你就沒有這麼灑脫了。」 兩個人一路談著,不知不覺快到公寓了。江薇問道:「今天你不用車嗎?」 「不用。」 「那你幫我往公司打個電話,」江薇說,「把箱子搬上樓以後,我得先去公司看看,交代一下工作。」 夏英傑拿起電話撥通後遞給江薇,江薇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拿著電話說:「喂,小張嗎?我是江薇,剛回來。你通知一下辦公室的人,下班後都不要離開,我一會兒就過去。」 夏英傑說:「你辦完公司的事情如果時間還不太晚的話,我想讓你陪我再去一次巴頓飯店。」 「你還沒死心?」江薇已經記不清夏英傑為採訪石天文碰過多少次釘子了,她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陪你去。我剛回來,身上肯定帶來一股偉大祖國的仙氣,沒準兒就靈驗了。不過我聲明,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夏英傑說:「如果我這樣心誠都不行,那就說明真的沒有緣分,我也死心了。」 車子開到公寓樓下,兩個人把大皮箱抬進屋裡,江薇打開箱子,將裡面的東西簡要做了一下說明,然後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開上車就去公司。 此刻,夏英傑急切要知道國內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拿起方子雲的那個紙包,沉甸甸的。紙包顯然已經被人打開過,儘管重新做了包裝,但還是能看出來。夏英傑將紙包裡的詩稿、報紙。錄影帶、調味球的樣品、技術資料、專利證書等東西—一取出來。 她隨意拿起一張報紙,還沒有看內容,醒目的標題《六百萬元大騙局》就足以讓她屏住呼吸了,她越往下看心情越緊張,她萬萬沒有想到,方子雲竟經歷了這樣一場可怕的事情。 她再一次打開電視機,將方子雲的錄影帶推進錄影機,靜靜地、緊張地看著、聽著。一張張面孔、一個個表白,全都是被人利用的角色,又全都是無辜的角色。幕後人的策劃之周密、詐騙金額之巨大、受害者的境地之悲慘,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為之震驚。當錄影帶轉完了以後,電視螢幕上呈現一片空白,夏英傑的腦子裡也變成了一片可怕的空白,一種直覺已經使她失去了思想、失去了意識,她完全被一種恐怖的東西死死鉗住了。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心跳劇烈、心口堵、胸悶、氣短、心發慌、心絞痛、頭暈、四肢無力,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怎麼都難受。這時候如果她想站起來的話,她絕對支撐不住。她神經質地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當她的血壓開始慢慢回落,開始恢復一點知覺的時候,她腦海裡只有三個字—— 宋一坤。 從法律上,從邏輯上,從人證、物證、時間。地點、動機等等各個方面,無論有多少證據來證明宋一坤的清白,都無法推翻夏英傑的直覺,還有誰能比她更瞭解這個男人的頭腦和思維方式呢? 想到江薇隨時可能會回來,她頭腦變得清醒了。其實江薇的行李在北京海關受到嚴格檢查並不是簡單的例行公事,而是針對方子雲的那個紙包。這說明危險並沒有解除,方子雲仍然被公安機關關注著,只是監視的規格有所下降,不再是主攻方向了。江薇不知道調味球研製的原委,不瞭解其他方面的背景,因而對方子雲被騙事件反應平淡,沒有過多的敏感。所以,不能讓她知道太多的情況,只能讓她與別人一樣,按照方子雲在信中設置的思路去理解、去操作。 夏英傑想了想,把報紙、錄影帶重新收拾整齊,放在書櫃裡面,放在一個誰都能一眼看到的位置。她要留給江薇的印象是,她對那些資料並不太重視,那只是一些寫作素材,與其他方面得到的素材沒有什麼不同。重要的是,她的態度能讓江薇感到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江薇畢竟是與宋一坤的那個圈子有一定距離的人。 她把房間整理得和平常一樣了,這才開始用腦子繼續思考原來的主題。以她對宋一坤個性的瞭解,她至少可以做出三點推斷: 一、幕後的總策劃、總指揮是宋一坤。 二。六百萬騙局,沒有葉紅軍的參與是不可能實現的,那個神秘的執行人無疑是受到葉紅軍的指使。王海、孫剛以及其他人均沒有這種條件和能力,也不具備讓宋一坤絕對信任的關係。 三、投入兩百萬元騙取四百萬元,扣除方方面面的分贓之後,落到宋一坤手裡的錢不會超過一百萬,為此而冒這樣大的經濟風險和法律風險,為此而動用這麼大的力量並且造成這樣慘重的社會後果,宋一坤不會去幹的。這就是說,六百萬元騙局只是一個序幕、一種需要,騙局的後面一定還有一個更大的計畫。 那麼,方子雲用心何在?他在暗示我什麼?方子雲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用這種只有掌握密碼才能破譯的文字,可以想像他是動了一番怎樣的腦筋,可謂煞費苦心。一方面是他的良心承受不住了,另一方面他又不願出賣朋友,所以他把難題拋給了我,想借助我的特殊身份實現一種期望。 無疑,他背叛了宋一坤。 儘管方子雲想改變窮詩人的窘迫,儘管參與經商是他自己強烈要求的,儘管他肯定會得到一筆可觀的金錢,儘管他與宋一坤的關係非同一般……但是,他仍然背叛了宋一坤,背叛了他不願面對的所有陰謀和財富。那封信現在看來,並不是為了個人的什麼名人夢,而是一封請願書,一封為了八十三位受害者農民所呈上去的請願書。 這才是真實的方子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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