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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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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英傑立刻便聽出這是一首名為《密西西比河》的美國音樂。強悍、有力的節奏,低沉、渾厚的男聲伴音,使人仿佛能感受到地下的岩漿在湧動,隨時都可能爆炸、噴發。這支曲子如此富有感染力,似乎每一個音符都在撞擊人的靈魂,給人以深沉,給人以悲壯,給人以征服世界的使命感。 她從這支曲子裡看到了宋一坤內心世界的一角,隨即問:「除了這一首,坤哥還喜歡什麼曲子?」 「還有一首《教父》。」小馬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這是大哥喜歡的音樂?這盒帶子我保存一年了,今天剛拿出來。」 夏英傑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解釋這個問題需要特定的條件,需要與之對應的文化和境界。她默默地自語:《教父》好聽,可真正能聽懂的人又有幾個呢? 批發市場裡人潮擁擠。夏英傑在小馬的引導下轉了一個多小時,花了三千多元為宋一坤購置了從裡到外的全套衣物,包括領帶、皮鞋、襪子。帶來的錢全花完了,她又拿出自己的錢給他買了一件風衣。天冷了,只靠裡面一件羊毛衫已不足以禦寒。 回到大廈,剛走近宋一坤的房門便聽見裡面電腦打字的聲音,顯然趙洪已經來過了。夏英傑停住腳步,讓小馬把衣物送去,自己回房間去了。 幾分鐘後,宋一坤打來電話:「阿傑,我讓小馬去和平飯店接周董事長了,中午小聚一下,就免去了晚上的馬拉松飯局,既不失禮又節省了時間。你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一小時後咱們去餐廳。」 夏英傑想了想,說:「我去不合適,就免了。」 「免不得,飯總是要吃的。」他似乎是在命令。 「好吧。」夏英傑同意了。 午餐的確是名符其實的小聚,一張小圓桌只坐了他們三個人,飯菜也非常簡單。從談話中夏英傑得知:周立光原是民工隊的包工頭,兩人是同鄉,而兩人相識卻是因為一起經濟欺詐糾紛,宋一坤為這場糾紛連續寫了三篇報導,披露了某官商的欺詐行為,引起了社會有關部門的關注,為周立光的民工隊挽回了十幾萬的損失。周立光組建了建築工程隊之後,承接的第一個工程就是宋一坤介紹的,當時正值他任廳長秘書。周立光的成功使他成為窮縣裡的致富能人受到推崇,在縣政府的支持下他聯合另外幾支建築隊組建股份有限公司,總部設在深圳。 十一月十八日晚,宋一坤即將乘火車離開上海,周立光和趙洪前來送行。夏英傑在窗前看著他們在月臺上交談,腦子裡卻裝滿了自己的事情。想到火車開動之後,她與宋一坤將有二十個小時單獨在一起,心裡暗自說:最後攤牌的時刻,到了。 此時的宋一坤與剛出獄時判若兩人,一套合體的深藍色西裝與白色襯衣、暗格領帶和暗花羊毛衫配在一起,他隨意地站在那裡,不經意地流露著他那種獨特的淡然和高貴,加上那件高檔風衣披在肩上,更顯出一表人材。只是那張白淨的臉依舊缺乏表情,不盡如人意。 周立光身材高大、強壯,一副老闆派頭。他笑著問:「老弟,真的沒有考慮餘地了?」 「你都看到了,」宋一坤說,「我現在是內外交困,需要時間休整,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嘛。等有一天活不下去了,我會投奔你討口飯吃。」 趙洪一笑,說:「周兄,你現在能給坤哥的只有那把董事長的交椅了,坤哥不會去的。」 夏英傑聽著也不由地笑了笑。 「言重了,言重了。」宋一坤連著說了兩遍。 小馬和另一名司機已先行離開上海,所有重行李全部隨轎車拉走了,只有夏英傑手裡的這只皮箱除外,這裡面裝有三十多萬元現金和幾個電腦磁片。這就意味著:宋一坤的重心已經從上海轉移了。 列車駛出不久,大多數旅客都人睡了,軟臥車廂裡已經很少有人走動,過道裡靜悄悄的,只有車輪撞擊鐵軌發出的有節奏的聲音。窗外,依稀可見遠處的燈光如星星一般在流動。 夏英傑還是第一次乘坐軟臥,既看不到硬座車廂裡的擁擠,也看不到硬臥車廂裡的髒亂,這裡安靜、舒適。 宋一坤在上鋪,他把那只雙密碼自動報警皮箱鎖在床鋪的鐵欄上,躺下休息了一會兒。確切地說,對夏英傑的事他已經在心裡做出決定了,然而怎樣表述卻是一個難題。他在努力協調自己的思路,選擇最佳的方式。 夏英傑在下鋪,雖然她十分疲勞卻毫無睡意,她在等著宋一坤最後的裁決。應該說她已經推斷出幾成了,她能夠分析出宋一坤大體上的態度,但是她需要知道細節,知道每一個具體的問題,然後才能拿出相應的策略。 人,她是要定了。 她見同包廂的另外兩位旅客已經睡了,便起來伸手碰一下宋一坤,輕聲說:「咱們談談吧。」 夜深了,過道裡空無一人。宋一坤輕輕把包廂的門關上,在過道裡與夏英傑對面坐下,把煙放在小桌上。 「江州已經沒有你的家了,你下一站去哪裡?」夏英傑問。 宋一坤答道:「先去玉南油田,一是送你回家,二是給方子雲一個經商的機會,讓他負責與專家合作研究一個專利產品。然後我回山東老家,陪姐姐待一段日子。」 夏英傑心裡止不住一陣酸楚,湧上來的淚水使眼睛蒙上了一層薄霧,她沉默不語。 宋一坤看在眼裡,嚴肅地說:「為了這次談話我已經思考很久了,今天晚上只討論一個中心問題,就是你和我。為了充分說明問題,我們有必要從頭談起,否則中心問題就說不明白。所以,請你拿出點耐心來。我們缺乏的不是時間,而是你對我的瞭解。」 夏英傑點點頭。 「請你先談談你的家庭。」他說。 夏英傑簡要地介紹道:「我一家四口人,父親是地質研究院院長,母親是油田職工醫院外科主任醫師,哥哥是油田外事辦公室翻譯。我是北京大學畢業,在《玉南日報》社當記者。」 「書香門第。」宋一坤下了結論,說,「瞭解你幾句話就夠了,因為你涉世淺而透明度高。但是瞭解我就得費點口舌。方子雲除了向你介紹我的身世之外,有沒有提到過一封舉報信?」 「沒有。」更英傑肯定地說,她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 「那好,就從這封信說起。」宋一坤從西服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她,「你先看看這封信。」 夏英傑打開信,借著微弱的燈光看下去—— 坤哥: 簽證、機票全都辦好了,時間大緊來不及向你道別,托趙洪轉交這封信,請坤哥原諒。 維也納那邊請坤哥放心,葉紅軍全部替我們安排好了。當然,是看你坤哥的面子,我們心裡有數。 按坤哥的意思,你的「皇冠」轎車和三十萬資金總作價五十萬元已經交給趙洪使用,不算股份,只按銀行一年的定期存款算利息,合同我們替你簽的,由小馬保管一份。 公司這場官司你一個人頂了,我們無話可說,只圖友情後補。據調查,舉報人是劉金龍,我們花了幾個小錢廢了他兩條腿,也算給坤哥一個交待吧。 來日方長,還望坤哥保重身體。 王海孫剛 一九九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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