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豆豆 > 背叛 | 上頁 下頁


  宋一坤出生在山東泰山腹地一個貧苦的小山村裡,三歲喪母,十一歲失去了父親,從此與姐姐宋寶英相依為命。自江州大學畢業後在省日報社做了三年記者,被省交通廳長看中調人交通廳任廳長秘書,在這期間認識了廳長的女兒鄧文英。鄧文英畢業于武漢大學企業管理專業,後到法國進修了三年服裝設計,任北京夢妮奧時裝總公司副總經理。鄧文英是受父親的影響嫁給宋一坤的,婚後宋一坤調到省經濟委員會工作,鄧文英一直看不出丈夫有什麼事業心,兩個人的關係開始出現矛盾,而此時的宋一坤也陷人了窘迫之境,周圍的人都認為他是抱了女人的大腿才得以有今天的,這種環境實際上已經斷送了他,他的任何努力都會因為鄧文英的家庭背景而統統變質。於是宋一坤提出離婚,不久又辭去公職,到上海組建私人公司。

  夏英傑心裡想:能讓方子雲這樣心高氣傲的人用如此的語調去評論的人,是要有點資格的,而輕蔑鄧文英這樣的女人,也是需要有點資格的。宋一坤的眼神裡確實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沉穩,那沉穩像磁場一樣具有強大的吸引力,或許,那種東西就叫魅力。

  「好了。」方子雲笑道,「該講的和不該講的,都告訴你了,我也算是沒吃白食。」

  夏英傑突然問道:「你為什麼要把宋一坤的情況告訴我?你完全可以不告訴我。」

  「真是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方子雲笑著搖搖頭,端起杯子喝了一杯酒,身體往後一靠,慢條斯理地說:「如果這算是給你幫忙的話,這個忙是有副作用的,在宋一坤看來,好像我要利用某種勢態去企圖什麼,這會拈汙了我們之間的君子之交。但我還是幫了你,因為我相信你決不是為了財富可以出賣自己的人,而且我也告訴你,到目前為止未一坤手裡並沒有多少財產,比起那些追求你的暴發戶宋一坤還算是窮人。這個人不一定能讓你過得好,但一定能讓你過得不平凡,這正是你想要的,你要的是一種境界、一種精神,而鄧文英要的只是物質上的成功。宋一坤這本書,鄧文英是讀不懂的,小市民式的小聰明也是讀不懂的。我以為,一本好書應該屬於能夠讀懂它的人。當然,這還要看看有沒有緣分,無緣也是一場空。」

  夏英傑搖搖頭:「你太抬舉我了。另外,我只是向你瞭解一點情況,我並沒有表示什麼。」

  「這種表示還不夠嗎?」方子雲反問,然後說,「將來鄧文英也不要怪罪我,是她幹了一件『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傻事,要說有賦,也是她自己招來的。」

  「就算是吧。」夏英傑點點頭說。

  方子雲問:「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東西觸動了你?」

  夏英傑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真的很難具體地表述出來,但我確實是感覺到了,可能是他的沉穩,也可能是他的沉穩之中那種不易被人察覺的敏銳。他講話很簡短,語氣也很平淡,但很有深度。他那句『我不會隨機應變,你也不要乘人之危』,讓你幾乎可以聞到那股男人原本的氣息。他那句『人佛門六根不淨,進商界狼性不足』,只十四個字就把你這個前衛詩人一語道破。聽這樣的語言,欣賞這種風格,我以為是一種人生的享受。很多東西,人只能去感受,用語言是表達不出來的。」

  「精闢。」方子雲說。

  方子雲感覺談得差不多了,於是故意看看手錶,然後將杯中的酒喝幹,收拾起應該拿走的煙酒。夏英傑則示意服務員結帳。

  這時候,方子雲把他事先醞釀好的一段話講了出來,他說:「臨走之前,我得發表一個鄭重聲明。我說過,我無意成全你,也無意坑害你。同事之間,我能為你做的就到此為止了。主意由你拿,事情由你做,無論將來結果如何,我都不承擔任何連帶責任。同時,我保持中立也是為了避免一坤對我產生誤解,好像我要利用某種勢態去企圖什麼。」

  「你多慮了。」夏英傑笑著說。

  「紅房子」酒家門口停放著各種牌號的小轎車,方子雲和夏英傑的兩輛自行車夾在當中顯得極不諧調。方子雲打開車鎖,邊推著走邊自嘲地說:「我們是惟一騎車到這裡吃飯的人,就像孔乙己一樣,是惟一站著喝酒而又穿長衫的人。」

  夏英傑差點笑出聲來。同時她也從方子雲的語氣中感到了那種窮則思變的強烈願望。

  機關公寓是一座五層樓建築,離報社不遠,夏英傑住在三樓。這裡名為集體宿舍,卻也有不少一時分不到住房的青年夫婦在此安營紮寨,所以過道裡爐灶、炊具隨處可見。

  她回到宿舍,渾身放鬆地倒在床上,伸手關掉了桌上的檯燈。她喜歡在黑暗中思考問題,眼睛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大腦在活動,這樣更利於集中精力。這時候,腦海裡呈現出的都是意識形態的東西,複雜的問題在這裡分解、歸類,該沉澱的和該漂浮的都呈動態,讓她一且了然。

  現在浮現在她腦海裡的,除了那雙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像幽靈一樣揮不去、趕不走,讓她禁不住地心跳,而這心跳中不僅夾雜著惶恐,更包含著渴望。她一遍遍地問自己:曾經有過什麼人能讓你像現在這樣心亂如麻嗎?她又一遍遍地回答自己:沒有,從來沒有過。她恍然覺得,她在茫茫人海中已經尋找這個人很多年了。

  「這大概就是緣分吧。」她想,這一切真像是老天爺精心安排過的一樣,偏偏讓她接受了這次採訪任務,偏偏又受方子雲之托送東西,偏偏又在那一特定時刻遇上鄧文英,偏偏趕上他們婚姻已經名存實亡,偏偏恰逢宋一坤失去自由最沒落、最被動、最容易接近的時侯……這麼多的巧合只要有一個條件不成立,以後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但是,這些巧合竟然全都融匯在了一起,這難道不是緣分嗎?

  她想:天意,這個人是屬於我的,L帝把他擺在那裡就等著我去把他收回來。不屬於鄧文英的,即使她得到了也得失去;屬於我的,即使他曾經被人佔有也得把他還回來。方子雲說得對,一本好書應該屬於能夠讀懂它的人。那麼,就讓我夏英傑來讀這本書吧,讀他的沉穩、敏銳,讀他深不可測的那些謎。

  她問自己:就這樣突然愛上一個人,愛他什麼呢?又怎麼會愛上他呢?她找不到答案。但是,一個重大的決定已經在她腦子裡形成了,直覺告訴她,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眼下看似失之毫釐,將來的命運必是差之千里。她不想像現在這樣沒有一點激情地活下去,她要轟轟烈烈地愛一回,哭就哭個淚流成河,笑就笑個靈魂激蕩。

  原來女人的愛情並不需要大多的理性,而更取決於她的直覺。

  那麼,從何處入手呢?

  前思後想,她認為目前是最佳時機。他是囚犯,失去了行動自由,始終居於一個地點,他是被動的,不得已的。而一旦他出獄便無疑於蛟龍入海,不但行蹤難以確定,而且還會有各種因素的干擾。那時,對於自己征服目標非常不利。

  人生如戰場,戰機稍縱即逝,果斷是勝者必不可少的素質之一。即便是「乘人之危」也值得內疚一次。

  夏英傑正想著心事,樓道裡響起了腳步聲,又在門口停住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萍,我心裡真的很痛苦。」

  林萍冷冷地說:「關我什麼事?我並沒有說要嫁給你。」

  男的幾乎在乞求:「你知道的,我不能沒有你。」

  這種在電視劇裡常能聽到的道白令夏英傑幾乎笑出聲來,她打開燈起身拉開門,見一個曾是林萍「戀人」的男子站在門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說;「這裡是女宿舍,有話是不是等到明天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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