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他來了,請閉眼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電話那頭,背景聲響更嘈雜了些。男人「噢」了一聲,似乎頗有興味的答道:「說說看。」

  以李熏然為中心,方圓數米街道內,警員們幾乎鴉雀無聲,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屍骨橫飛,抑或局勢的奇跡逆轉。

  而相距數百米外的路口,騷亂的人群,依舊在快速潰走,一波波沖向攔在路口的員警。這種阻擋幾乎是徒勞的,警員們只能拿著剛剛那一家人緊急做出的人臉拼圖,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檢視著。

  很多人在打電話,跟親友訴說著這鬧市驚變。一個高挑的男人,穿著長風衣,從一條巷子口拐出來,手裡也拿著電話。

  他看一眼前方路口數名員警,微微一笑,又退回了巷子裡,對電話說:「稍等。我有另一個電話進來。」

  沒人注意到他,他從口袋裡拿出片濕巾,仔仔細細抹了把臉,又撕下兩道濃眉、鬍鬚,從鼻樑上取下化妝的墊片原本古銅色的英朗面容,瞬間變得白皙而俊毅。

  他把這些東西往口袋裡一塞,重新拿起手機,快步走向警員崗哨,同時對那頭說:「抱歉,你可以繼續了。」

  他目不斜視的隨人潮往外走去,一名警員與他擦身而過,看著他清秀溫和的容顏,再看一眼手上的畫像,目光又匆匆從他身上滑走了。

  歐陽霖用手勢示意:還有2分50秒。

  薄靳言掃一眼他,淡淡開口:「明天,香港各大報紙媒體,都會報導新晉作家梅君遠的變態殺手身份。」

  「他」低笑道:「不錯。」

  薄靳言又說:「港人喜歡獵奇,你會成為他們熱愛的話題。所有人都會去看你的小說,他們會看到你的才華、你的思想,他們會對你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像之前,被所謂的評論家、大賽評委誤導。恭喜你。我想,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所有人都聽得奇怪,不知道薄靳言葫蘆裡買的什麼藥。簡瑤的心也一點點收得更緊。

  唯有那頭的「他」,跟薄靳言一樣悠閒淡定,嗤笑一聲答:「你在討好我?」

  薄靳言卻淡淡笑了:「不,我在威脅你。」

  眾人全是一怔,就聽他繼續說道:「我們的遊戲是公平的,我也不會插手媒體對你的追捧。但如果李熏然在我面前被炸上了天,那我不得不修改一下遊戲規則。

  我想媒體一定很想聽到,負責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專家,對於罪犯的畫像,尤其是那些深埋在正式簡報之下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頭的「他」,終於頭一次沉默下來。唯有低緩的呼吸聲傳來,平靜,卻又深不可測。

  薄靳言卻哪裡會停頓,行雲流水般說道:「譬如你的母親在幼年時拋棄了你,而你成年之後,猥褻並殺害了她;當然,巧合的是,你在青少年時期,也與家中的其他成年女性保持長時間的亂倫關係;我也不介意告訴他們,你與不同年齡、膚色、性別的物件,以及多種動物,都發生過性關係。這也許有些超乎他們的承受力。不過最讓他們失望的,應該是你被文學院退學過。媒體炒作的變態天才,原來大學都沒有讀完……你說如果這些發表後,『梅君遠』這個筆名,將會代表著什麼?噢,我想你我都清楚,華人雖然都喜歡獵奇,但最接受不了的,卻是罔顧人倫道德。你不會成為傳奇,你會成為垃圾。人人提起『梅君遠』,想到的都是下流和骯髒。沒人會認真去看你的文字和思想,他們的腦子,只為你的那些齷齪而興奮。無論你我下一輪如何交鋒,『梅君遠』這個名字,都會這樣結局成為最世俗的人們,最低廉可笑的一個話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而薄靳言的神色卻淡然如常。

  歐陽霖沉著臉,比了個手勢:60秒。

  那頭的「他」,終於又開口了,帶著幾分冰冷的笑意:「多麼幼稚的威脅啊。」

  眾人心頭微驚,可薄靳言卻打斷了他:「是嗎?我們賭一把好不好?」

  他突然就伸手挑起了封鎖線,越出車輛人群,邁著長腿朝前方幾十米遠外的李熏然走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簡瑤第一個沖出去,拉住他的手,失聲:「靳言!」

  薄靳言瞥她一眼,那目光清亮而銳利:「沒事,你回去。」看向歐陽霖:「帶她退後。」

  歐陽霖也愣住了,先是一把將簡瑤拖到身後,讓警員護住,同時一個箭步上前,盯著薄靳言,壓低聲音:「不能過去!爆炸波及範圍會很廣!」

  薄靳言用眼神示意他退後。歐陽霖靜默片刻,一咬牙,退了回來,低喝一聲:「拆彈組!」

  拆彈組兩人迅速沖出去,往薄靳言身上套防護服和頭盔。薄靳言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讓開!」已經獨自一人,快步走到了李熏然的身旁。

  簡瑤被幾名高大的探員攔住,整個人都懵了,耳邊只有自己急促灼燙的呼吸聲,還有胸膛中混亂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靳言,你竟然……

  歐陽霖的碼錶還在快速計時,她的眼眶陣陣發澀,竟有些不敢看,可又不能不看。

  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知道他這樣一定會贏。

  但是看到他走向炸彈,她的心仿佛也要隨之爆炸掉。

  監聽器中,終於再次響起「他」的聲音:「你不會是想為那個員警陪葬吧?」

  簡瑤遠遠望去,就見薄靳言在李熏然身旁蹲了下來,把手機放到了他胸口的炸彈上方。

  「滴滴滴」炸彈定時裝置的聲音傳來,他們聽到了,「他」也聽到了。

  然後就聽到薄靳言輕笑了一聲說:「No,我就在炸彈邊上,但我不會死。因為我很確信,你不會引爆。因為我瞭解,『梅君遠』這個筆名,對你而言如生命般重要。還因為,我比你認為的,更瞭解你。噢……你還有十秒鐘考慮,再見。」

  「咯噠」一聲,「嘟嘟」的盲音傳來,薄靳言居然掛了「他」的電話。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呐呐不能言。簡瑤被一個警員護在懷裡,全身都在微微發抖,手捂著嘴,她的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但眼淚卻也滑了出來。

  唯有薄靳言,打完電話,負手站在李熏然身旁,轉頭望著他們。看不清表情,但姿態倨傲而平靜。

  歐陽霖整張臉都鐵青了,倒數著:「8、7、6、5……」

  簡瑤的呼吸瞬間為之停滯,只牢牢盯著前方的他,清俊挺立的身影。

  「3、2、1!」

  長街四處,一片寂靜。

  唯有薄靳言的唇畔,慢慢浮現一絲淺笑。

  頃刻間,所有員警歡呼尖哨,掌聲雷動。

  沒有引爆!「他」真的沒有引爆!

  每個人的臉都變得興奮,旁邊的警員鬆開了簡瑤,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拆彈組、救護車、根據安岩鎖定的信號範圍立刻出擊的小組……

  人潮洶湧裡,簡瑤的眼眶瞬間潮濕,看著薄靳言如同閒庭信步般朝她走來,眼中有愉悅而得意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沖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薄靳言也幾乎是立刻摟緊了她。那雙臂似乎比平時更加用力,牢牢的將她箍進了懷裡。她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感覺到那熟悉而溫熱的氣息,整顆心就像是要跟他溶在一起。

  一小時後。

  夜色嘈雜而喧囂,薄靳言牽著簡瑤,站在救護車旁,看著重度昏迷的李熏然,被擔架抬了上去。

  「初步檢查身體過度衰弱。」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其他情況要到醫院詳細檢查後才清楚。」

  簡瑤含著淚點點頭。

  救護車遠去了,道路依舊封鎖著,警員們依舊在忙碌。儘管今晚他得以逃脫,但是警方救出了那一家四口以及李熏然,已經算是重大突破。而經此一役,他留下諸多線索,所有人都堅信,離破案不遠了。

  夜色已深,一名警員開車,送薄靳言簡瑤兩人先回酒店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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