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一九三


  她想不通,為什麼看到步千洐的玉珮,他的態度忽然轉變。也許他喜歡這個玉珮?她也想過自殺,因為這蠻人此刻對她的態度十分危險。但剛才鼓起勇氣想死沒死成,現在她又有點捨不得死了。

  猶豫彷徨間,蠻人已扛著她,身形極快的竄回了中軍大帳,遠遠將其他蠻人丟在身後。踏進帳中,他腳步絲毫不停,徑直朝床鋪走去。破月暗叫不妙,抬手就朝他脖子上劈落。只是她怎是他的對手,手剛剛一動,後背已是一麻,被他點中要穴。

  她被丟在床上,怔然望著他。

  他負手而立,低頭靜靜看著她。

  「你要是碰我,我立刻自盡。」破月說。

  他沒出聲,反而拉過被子替她蓋上,然後解了她的穴道。破月想要坐起,被他一把摁倒。破月不敢動了,他卻直接倒下,在床邊的地上躺下了。

  這是什麼情況?他把她丟在床上,然後自己睡在地上?

  破月大氣也不敢出,警惕的盯著他的背影。過不了多久,均勻沉穩的呼吸聲傳來,他似乎睡著了。

  破月等了足足半個時辰,聽得他的氣息非常悠長自然,絕不可能是裝睡,便躡手躡腳從床上爬起,想要逃走。誰料剛走過他身旁,腳踝便是一緊,身子騰空而起,再次摔在床鋪上。

  他的力道均勻適中,她竟然一點也沒摔痛,就像被人平平穩穩放在床上。

  他翻身起來,再次替她蓋好被子。然後……繼續在地上躺下,睡著了。

  破月不敢再逃了,此人的武藝修為遠超過她。只得提心吊膽,就這麼過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剛明,他從地上一躍而起,轉頭看著她。

  破月重傷初愈,又撐了一晚,早已精神恍惚,呆呆的望著他。這時,叫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他笑了。

  野獸般雜亂粗獷的臉上,厚厚的唇角緩緩彎起,那一雙烏黑修長的眉,也有了彎曲的弧度,暗色的眼眸似夜色下的流水,微光蕩漾。

  破月全身都僵住了。他卻在微笑之後,恢復漠然神色,步出了營帳。

  日光漸漸強烈,破月等了很久,也沒見有人回帳中。

  她實在撐不住了,索性什麼也不管了,倒頭大睡。

  一直到傍晚,她才神清氣爽的醒來。剛坐起,便聽到輕盈虛浮的腳步聲。

  是與她同車時照顧她的女子。她端著盆熱水,垂頭快步走進來。

  「小姐,洗臉吧。」那女子低聲說。

  破月奇怪極了:「你怎麼來了?」

  女子怯生生看她一眼:「蠻人讓我來的。」她與破月也有些交情了,低聲道:「你命好,做了將軍的女人。哪似我們……」

  破月想解釋,卻也無從開口,只得沉默。

  女子服侍她洗漱後,軍醫就來了,非常仔細的為她重新包紮傷口,又親自熬了藥送來。

  破月被服侍得舒舒服服,心裡卻更加七上八下。她實在想不通蠻人將軍為什麼對她這麼好。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她須得小心謹慎了。

  「小姐,將軍真是寵你。」那女子臨走時說,「聽說大軍半個月來從未停留,今日卻破例在路上停了一日。」

  破月這才明白,為何今日自己沒被叫醒帶上馬車。然而不等她細想,將軍已經回來了。

  一起進帳的還有名蠻人親兵,端了飯菜進來,居然有肉有魚,相當豐盛。親兵放下飯菜就走了,破月腹中早已空空,吞了吞口水,繼續全身緊繃的躺著。

  將軍彎腰將整張案幾都搬到榻前,這樣飯菜就正對著破月的臉。破月神色不變的看他一眼,卻見他又露出了那種微笑。

  然後他在榻前坐下,拿起了筷子,夾起塊肉,送到她唇邊。

  雖然只是一塊肉,破月卻真心覺得騎虎難下。

  這……吃還是不吃?

  他為什麼要喂她吃?

  按理說她此刻應當很有骨氣的拒絕,也許他下了毒,也許他在麻痹她的意志。可望著他沉黑的目光,破月神差鬼使的被直覺驅使,張嘴含住了那塊肉。

  味如嚼蠟,她很快吃完。

  她修煉玉漣神龍功,早已百毒不侵。吃掉肉後,並沒有不適感,隨即釋然。

  這時他忽然朝她的臉伸手,破月脖子一僵,側頭想避。然而他的手看起來明明直來直去,卻仿佛無所不在,她避無可避,被他摸了個正著。

  他捏住她的下巴,大拇指輕輕拭過她的唇角。她視線一垂,看到他拇指上的一點油漬。而後他從案幾上拿起塊毛巾,擦乾淨了手指,這才又拿起筷子,夾了筷米飯,遞到她唇邊。

  破月恍然大悟——他剛才,難道不是想摸她,而是要給她擦嘴角?

  一頓飯就用這種奇異的方式吃完,饒是步千洐,都未這樣全程餵食過她。破月的胃舒服了,心卻更慌了——因為這個男人太詭異太可怕。他還那麼強,如果他真的加害她,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可如果還有一絲求生的希望,她又捨不得自殺。

  她吃完以後,他才把剩下的飯菜裝了一大碗,埋頭吃掉。

  親兵收走了碗筷,又很快抬了個大大的圓形浴桶進來,裝滿了熱水。破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已再次走過來,將她從床上抱起,走向浴桶。

  「我已經嫁人了!還有個女兒!」破月喊道,「你要是輕薄我,我丈夫一定不放過你!」

  他恍若未聞,將她放在浴桶邊,然後指了指旁邊的矮凳,破月這才發覺矮凳上放著一套淺藍色的衣物,看起來是嶄新的女裝,還是絲質的。

  「我不洗。」破月悶聲道。

  他靜靜看她一眼,忽的抬手,提起她的後領,扔進浴桶裡。破月趕緊雙手扶住浴桶邊緣,肩頭傷口才沒進水。而他不發一言,轉身出了營帳。

  夜色漸深,營帳內外都靜悄悄的。以破月的內力,聽出丈許內都沒有人的氣息聲,竟似都被驅走了。

  除了他。

  高大魁梧如修羅般的身影,在一側營帳投下頎長的影子。可以看出他一直背對著營帳,負手站立。他的氣息,破月是聽不到的。

  踟躕片刻,破月終是狠下決心,快速脫掉濕衣,匆匆洗了。雖然很倉促,但不得不承認熱水好舒服。而後她迅速換上那套新衣,松了口氣——很普通的樣式,沒有暴露。

  她重新在床上坐下,見他還是一動不動站在帳外,心頭的感覺竟有些複雜了。

  這個蠻人,到底想幹什麼?

  「我洗好了。」她輕聲說。便見他轉身,大步又走入了營帳。

  他立在床邊不動,也不看她。親兵進來抬走了熱水,屋內重新只剩他二人。

  破月鼓起勇氣問:「將軍,你到底打算如何處置我?」長痛不如短痛,這樣吊著胃口,她更難受。

  他卻不答,往地上一趟,背對著她。破月又問:「蠻族為何要幫助流潯?我見過蠻族的小孩,你們不像一個好戰的民族,為何?」

  他還是不答,片刻後,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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